帝舜驾崩的噩耗,如同凛冬的寒风,瞬间冻结了刚刚焕发生机的九州。帝都内外,缟素漫天,悲声动地。万民尚沉浸在对圣王的无尽哀思中,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已如阴云般笼罩在联盟上空——帝位,该由谁继承?
按照古老的禅让传统,以及帝舜晚年南巡的深意,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功盖天下的司空禹。然而,就在这举国哀恸、人心思定的关键时刻,禹却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惊愕的决定。
他没有前往帝都主持大局,没有凭借其无人能及的威望顺势接管权力,而是遵循古礼,为帝舜结庐守丧,随后,他做出了一个更具象征意义的举动——避居于阳城(今河南登封告成镇)。
这是一种极其谦逊且充满政治智慧的姿态。他将帝都和象征权力的中心,留给了帝舜之子商均。此举既是对帝舜的尊崇,也是对其血脉的尊重,更是对“禅让”制度本身纯洁性的维护。他在用行动告诉天下:我禹,绝非恃功自傲、强取豪夺之辈。帝位传承,当遵循法度与人心,而非武力与权势。
于是,在帝舜丧期之后,一幅奇特的景象出现了:帝都之内,商均依礼继承了其父的部分宫室与仪仗,名义上成为了联盟的共主。然而,那座象征着最高权柄的殿堂,却异常冷清。四方前来朝贡的诸侯、禀报政务的州牧、乃至朝廷的文武重臣,在依照惯例向商均行过礼节性的拜见之后,无一例外,都会调转车驾,浩浩荡荡地离开帝都,向着西南方向的阳城而去。
阳城,这个原本不起眼的小邑,此刻却成为了天下真正的中心。禹居住的简陋庐舍之外,车马络绎不绝,旌旗遮天蔽日。九州诸侯,各方首领,皆汇聚于此。他们带来的,不仅是贡品与政务,更是明确无误的拥戴与期盼。
“司空之功,上通于天,下至于泉!非司空,吾等早已为鱼鳖之食,焉有今日?”
“商均何德何能,可居帝位?天下,当有德者居之!”
“请司空为天下苍生计,勿再推辞,早正大位,以安人心!”
呼声如潮,日夜不息。民心向背,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这不是任何人的阴谋或策动,而是历经洪水劫难后,亿万生灵用脚投票,做出的最朴实、也最坚定的选择。他们感念禹的恩德,信赖禹的能力,也只愿意接受禹的领导。
避居阳城的禹,并非真的超然物外。他密切注视着局势的发展,聆听着来自四方的声音。诸侯与万民的拥戴,既在他的意料之中,也让他感到沉甸甸的压力。他知道,帝舜的禅让之志,已然通过这种方式,清晰地传递给了他。若再坚持推辞,非但不是谦逊,反而可能引发新的动荡,辜负帝舜的托付,也辜负天下万民的期望。
时机,已然成熟。
在群臣与诸侯的再三恳请下,禹终于走出了阳城的庐舍。他没有立刻前往帝都,而是首先在阳城接受了诸侯的朝拜,这本身就是一种权力的默认。随后,他率领着这支代表天下民意的庞大队伍,启程返回帝都。
帝都的商均,面对如此大势,深知已不可为。他本就才智平庸,更无与其父其“兄”(禹曾为舜臣,情同手足)争雄的野心与能力。他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解脱地,交出了象征性的权柄,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于是,在帝舜曾经治理天下的明堂之上,在群臣与诸侯的见证下,一场虽无先前尧舜禅让那般充满戏剧性仪式,却同样庄严而意义深远的权力交接,顺利完成。
禹,正式即位,成为华夏联盟新的共主。
他没有立刻更改历法,没有急于宣扬自己的功绩,而是首先率领群臣,面向南方苍梧之野的方向,再次隆重祭祀了帝舜,告慰其在天之灵。
“舜帝,”禹在心中默念,“您未竟之志,您所珍视的‘天下为公’,禹,必不敢忘!吾将竭尽肱股之力,守护这您与尧帝、与天下万民共同缔造的九州!”
至此,尧舜时代“禅让”的政治理想,在历经波折之后,得以最圆满的延续。它并非简单的权力让渡,而是一种基于德行、功绩与民心所向的、近乎神圣的政治传承。帝舜以其最后的南巡与生命的终结,完成了对继承人的最终确认;而禹,则以其卓越的功业、谦逊的姿态和众望所归的拥戴,完美地回应了这份信任。
一个由圣王禹开启的新时代,正式降临。历史的篇章,翻开了名为“夏”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