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舜的全力支持,如同浩荡东风,吹动了治水这艘巨舰的帆。然而,真正的征程,却是在那泥泞与险阻交织的茫茫大地上展开。帝都的朝堂之上,不再每日见到司空禹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封封来自治水前线的、刻满战报的竹简。它们带着水汽、泥土,甚至隐约的血腥气,被快马加鞭送入帝都,将那一场场改天换地的战斗,呈现在帝舜与群臣面前。
第一战报:凿开龙门
竹简上刻着伯益那特有的、简练而精准的文字:“…河水壅塞,积石千里,悬于孟门(龙门山古称)之上,望之如门阙,水不得下,回旋怒号,淹没晋阳… 司空禹率众,斧凿火燎,日夜不息… 山石坚不可摧,民夫伤亡甚众,有溃散之意… 禹亲执耒耜,立于激流,身先士卒,血染礫石… 十日,石门始开一线,水势稍泄,众心乃定… 今,龙门已通,河水奔泻,晋阳之围解…”
朝堂之上,群臣仿佛能听到那开山裂石的轰鸣,能看到禹与民夫们在冰冷激流中,用最原始的工具与亘古的岩石搏斗的悲壮身影。那“血染礫石”四字,更是让所有人动容。帝舜紧握竹简,良久,沉声道:“传令,厚恤伤亡,增派医者药物。告禹,朕知尔等艰辛,后方供给,绝无短缺!”
第二战报:三过家门
这并非正式战报,而是随行史官记录的一件小事,却被纳言龙当作彰显司空德行的要闻呈报:“…司空禹率众导河,途经其家。闻妻涂山氏临盆,室内啼声嘹亮。众劝其入内一观,禹立于门外,听儿啼,面有戚容,然终摇首曰:‘水患未平,何以为家?’ 挥泪率众而去… 此乃第三次过门不入矣…”
朝堂之上一片寂静。就连一向对禹心存疑虑的共工,此刻也面露复杂之色。十三年,数千个日夜,三次途经家门,听闻孩儿啼哭,却强忍骨肉亲情,未曾踏入一步。这是何等的意志与奉献!帝舜喟然长叹:“劳身焦思,居外十三年,过家门不敢入。 禹非无情,乃公而忘私也!此等精神,当诏告天下,使万民共知,共勉之!”
第三战报:疏川导滞,九州渐清
随着时间推移,战报的内容开始从局部的攻坚,转向宏观的胜利。竹简上开始出现令人振奋的词汇:
“…通九河,播为九流,分杀水势,兖、青之患大减…”
“…决汝、汉,排淮、泗,导之入江,江汉淮泗之域,水归其道,沃野渐露…”
“…禹行山表木,定高山大川,随山刊木,奠高山大川。陆行乘车,水行乘船,泥行乘橇,山行乘檋。左准绳,右规矩,载四时,以开九州,通九道,陂九泽,度九山…”
这些战报,清晰地勾勒出禹的治水方略——不再是鲧那般“堕高堙庳”(削平高地填埋低洼)的蛮干,而是“疏川导滞”的智慧。他尊重水性就下的自然规律,不是强行堵塞,而是如同高明的医者,为壅塞的洪水寻找宣泄的通道,将它们引导向大海。他“因水之力”,利用水流自身的力量冲刷河道,辅以必要的人工开凿和堤防(但已非主体)。这与鲧“壅防百川”的失败方略,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朝堂之上,群臣振奋。他们看到,曾经被视为不可战胜的洪水,正在这条名为“疏导”的正确道路上节节败退。冀州、兖州、青州、徐州……一个个曾经沦陷的“州”名,开始与“水患平息”、“民复其居”的字眼联系在一起。
帝舜看着这些捷报,眼中充满了欣慰。他知道,自己当初的信任没有错付。禹不仅拥有超越其父的智慧,更拥有其父所缺乏的坚韧、无私与对自然规律的敬畏。他不仅在治理洪水,更在重新丈量这片天地,为华夏奠定新的疆理。
“皋陶,”帝舜下令,“将司空禹之功绩,及其‘疏川导滞’之法,明示天下,使万民知晓,洪水可治,未来可期!”
“后稷,预备嘉禾良种,待水退之处,即刻劝耕,务使归家之民,不致饥馑!”
“契,遣使者至各军,宣慰犒劳,提振士气!”
帝都的后方,在帝舜的统筹下,高效地运转着,为前线的最终胜利提供着坚实的保障。禹在前方以血肉之躯和卓越智慧开山导河,帝舜在后方以无比的信任和全力的支持稳坐中枢。君臣同心,其利断金。
地平天成的曙光,已刺破笼罩华夏多年的沉沉水雾,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