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舜即位大典的庄严肃穆尚未完全散去,帝都的空气中却已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祭坛的烟火余烬犹在,万民朝贺的欢呼声仿佛还在耳畔回响,但舜帝独自立于新建的宫室窗前,眉宇间却凝结着比窗外阴沉的天空更厚重的忧色。
他继承的,不是一个承平盛世,而是一个历经尧帝晚年洪水肆虐、国力耗损、内部离心离德的烂摊子。
首先便是朝堂之上的暗流涌动。以共工、欢兜为首的前朝重臣,表面上对新帝毕恭毕敬,口称万岁,但舜帝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恭敬之下隐藏的审视与不服。一次朝会上,舜帝提议核查各地仓廪,以统筹赈济灾民,共工便出列慢悠悠地说道:"帝初登大宝,当以安定人心为先。仓廪之事,纷繁复杂,恐非急务。"言语间,隐隐带着一丝掣肘的意味。欢兜则在旁附和,目光闪烁,不知心中作何打算。这些尧帝时代遗留的权臣,盘根错节,关系复杂,他们对这位以"孝行"闻名、骤然跃居帝位的年轻人,显然并未完全信服。
而民间,情况更为严峻。洪水并未因帝位的更迭而有半分消退,反而因连月暴雨,更有泛滥之势。从四方传来的,不再是祥瑞的奏报,而是源源不断的噩耗:
"兖州告急,黄河再度决口,淹没三邑!"
"徐州之地,淮水泛滥,灾民数十万流离失所!"
"帝丘之民,困于山巅,饥寒交迫,易子而食......"
更让舜帝心痛的是,民间对于朝廷的怨气,并未因尧帝的禅让和他自己的即位而平息。在帝都的市井巷陌,他通过心腹耳目的回报,听到了这样的议论:
"换了个帝又如何?水还不是照样淹?"
"听说新帝是靠着孝顺上位的,孝顺能当饭吃,能退洪水吗?"
"当初要不是尧帝用了鲧,我们何至于此!如今鲧死了,他儿子禹听说又去治水了,哼,别又是九年无功!"
鲧的阴影,如同幽灵般缠绕着这个新时代。他九年治水的彻底失败,不仅耗尽了民力,更摧毁了百姓对朝廷治水能力的信任。如今,他的儿子禹再次被推上治水的前线,民众的怀疑与抵触情绪可想而知。
与此同时,联盟的边缘地带也开始烽烟四起。被称为 "四凶" 的四个部族——浑敦氏、穷奇氏、梼杌氏、饕餮氏,原本在尧帝晚年就已渐露跋扈之象,如今见中央权威因新老交替和天灾而削弱,更是蠢蠢欲动。他们或劫掠周边弱小部落,或截断向帝都输送物资的通道,甚至暗中与一直不安分的三苗部落勾结,大有趁火打劫、裂土自立之势。
内忧外患,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这个新生的王朝。舜帝站在权力的巅峰,感受到的却不是睥睨天下的快意,而是四面八方涌来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压力。
一日深夜,舜帝独自在简朴的书房内,对着堆积如山的告急竹简,久久沉默。窗外,夜雨敲打着窗棂,声音急促而冰冷,仿佛在催促着他做出决断。
娥皇与女英悄然走进,为他披上一件外衣,眼中满是担忧。
"帝,早些安歇吧,明日还需早朝。"
舜帝握住妻子的手,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坚定:"朕安能安歇?四方洪水未平,万民处于倒悬;朝中老臣观望,边陲凶族逞狂。此乃存亡之秋,朕若不能迅速打开局面,只怕有负尧帝重托,更愧对天下苍生!"
他走到悬挂的九州地图前,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被标记为水患和叛乱的区域。他知道,仁慈与德行,是立身之本,但在此非常之时,要稳定局面,拨乱反正,必须要有雷霆手段与非凡的魄力。
"四凶......"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那几个躁动的区域,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若不先铲除内部毒瘤,何以凝聚人心,共抗天灾?"
一个清晰的行事顺序,在他脑中逐渐成形:先安内,再攘外;先立威,再施恩。
新帝的困境,也是新帝的磨刀石。舜帝,这位以仁德闻名的君主,即将展现出他性格中刚毅果决的另一面。一场整顿内部秩序、清除反对势力的风暴,正在这沉沉夜色中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