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喾的意志,如同春雷滚过沉寂的原野,迅速在联盟的核心层激荡开来。他没有选择在常规的朝会上宣布这项决定,而是在一个夜色澄澈、星辉漫天的夜晚,将几位核心重臣以及两位特殊的人物,召至那座他时常驻足观星的孤高台榭。
夜风猎猎,吹动着众人的衣袂。除了几位心腹大臣,在场最引人注目的,便是羲仲与和叔。他们来自两个历史悠久的家族,世代传承着观测天象、记录节候的古老知识。在颛顼帝“绝地天通”之前,他们的先祖或许也曾是巫觋集团中的一员,但更偏向于观察与记录,而非迷狂的通神。新政之后,他们凭借其专业知识,被吸纳进了“南正”的体系,成为了礼官中较为特殊的存在,但从未像今天这样,被帝王于深夜单独召见于此等重要之地。
帝喾背对着众人,仰望着横贯天际的璀璨银河,良久,才缓缓转过身。他的面容在星月清辉下,显得格外肃穆而深远。
“诸位,”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可知朕为何召尔等来此观星台?”
众人屏息,目光聚焦于帝。
帝喾没有等待回答,继续说道:“昔日,吾叔颛顼帝,以无上魄力,绝地天通,定人神之位,止混乱之源。其功业,如日月昭昭。”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过羲仲与和叔,“然,天地之位虽定,天地之序未明。四时之行,阴阳之变,星辰之移,万物之生,皆有其理,有其度。不明此理,不测此度,则政令虽行,根基不稳;万民虽安,生计易摇。去岁春寒之殇,便是明证。”
他走向羲仲与和叔,目光灼灼地凝视着他们:“羲氏、和氏,尔等家族,世代观测星象,记录风雨,传承古之智慧。朕深知,尔等手中所握,非是通神之妄语,乃是察天之道,测时之器!”
羲仲与和叔心神剧震,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他们家族的技艺,在过去往往被视为巫祝的附庸,从未被帝王如此郑重其事地、以“道”与“器”相称。
帝喾的声音陡然变得高昂而充满力量,如同在颁布一道必将铭刻于青史的誓言:
“今,朕承颛顼帝之志,继往开来!命尔羲氏、和氏,承此亘古未有之重任!”
他抬起手,指向浩瀚的星空,指向那轮皎洁的明月,指向无尽苍穹:
“钦若昊天!” 他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带着无比的敬畏与决心,“敬顺上天之威严,探寻其运行之法则!”
“历象日月星辰!” 他的手划过天幕,“推算日月之行程,记录星辰之轨迹,洞察其循环往复之奥秘!”
最后,他的目光落回大地,落向那在夜色中沉睡的、万千生民赖以生存的田野村落,语气变得深沉而庄重:
“敬授民时!”
四字一出,如同定音之锤,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朕要尔等,将观测所得,凝练为精准之历法!告谕万民,何时耕,何时种,何时耘,何时收,何时藏!使春不误播,夏不辍耘,秋有硕果,冬无饥寒!”
他凝视着激动得浑身微微颤抖的羲仲与和叔,一字一句地赋予他们无上的权责:
“自此,尔等即为朕之‘天官’,专司观测、制历之职!联盟资源,任尔调取;四方观测,由尔布局。尔等之笔,所书非止竹简,乃是丰收之望,万民之命!”
羲仲与和叔扑通一声,跪伏在地,声音因激动而哽咽:“臣……羲仲(和叔)!领命!必竭尽家族之智,穷尽毕生之力,以报帝恩!必使星月之辉,光照稼穑之土!”
帝喾俯身,亲手将他们扶起。他的眼神充满了信任与期待:“此非一日之功,或许需十年,数十年,乃至尔等子孙后代前赴后继。但功成之日,我华夏子孙,将不再靠天吃饭,而是知天而用天!此乃千秋伟业,望尔等勉之!”
这一刻,观星台上的众人仿佛看到,帝喾的身影与这浩瀚的星空融为一体。他不仅是一位统治者,更是一位文明的引路人。
他将颛顼帝垄断的、象征性的“通天”权力,彻底转化为了服务于尘世的、极具实用价值的“读天”使命。王权的力量,不再是冰冷的镇压与束缚,而是化作了推动文明前进的磅礴动力,投向那充满奥秘的宇宙深处。
羲与和,这两个古老的名字,从这一刻起,被赋予了全新的、沉甸甸的历史使命。一场旷日持久、规模宏大的科学探索史诗,就此揭开了它的第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