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颛顼的居所,并非华丽的宫室,而是一座以巨石和巨木垒砌的宏大厅堂,充满了质朴与力量感。夜色深沉,厅内只点着几盏兽脂灯,光线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巨大阴影,如同潜藏在暗处的巨兽。
两位身影被秘密召至此地。
一位是重,身材颀长,面容沉静,眼神深邃如古井。他身着素净的麻衣,举止间带着一种天生的仪轨感,仿佛他的一举一动,都暗合着某种天地的节律。他精通历法、星象与祭祀,是联盟中公认最懂得与“天”交流的人。
另一位是黎,则如他的好友重截然相反。他体格魁梧,肩膀宽阔,站在那里便如一座铁塔,浑身散发着沙场宿将的凛冽之气。他的脸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那是早年随黄帝征战时留下的印记。他性格刚毅果决,执行力极强。
他们是颛顼的堂兄弟,血脉相连,更是他最为倚重的左膀右臂。
“你们都看到了,”颛顼没有寒暄,声音低沉而清晰,开门见山,“如今的天下,看似平静,实则神谕四起,各自为政。一个部落,一个大巫,就能凭一句所谓的神意,动摇人心,撕裂族群。”
重缓缓点头,眉宇间是了然与忧思:“帝之所虑,臣深有同感。祭祀之权散落,如同将号令万民的权柄弃于荒野。人人皆可通天,则天意不再唯一,秩序便无从谈起。”
黎冷哼一声,拳头不自觉握紧:“依我看,就是那些巫师借神之名,行揽权之实!战场上真刀真枪的敌人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些藏在迷雾里的蛀虫,他们在啃噬联盟的根基!”
颛顼赞许地看了黎一眼,随即目光扫过二人,抛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计划:“没错。所以,我们不能仅仅依靠刀兵去征服土地,更要用法度去征服人心,用秩序去重塑信仰。我欲推行一项变革,名曰——‘绝地天通’。”
“绝地天通?”重和黎同时低声重复,这四个字仿佛带着千钧重量,让空气都为之一凝。
“正是。”颛顼站起身,走到厅堂中央,那盏最亮的灯火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巨大,笼罩了整个墙壁,“自此以后,沟通天地、传达神意之权,不可再操于野巫庶民之手。此权,当收归联盟,由帝王执掌!我要让混乱的杂音,变成统一的号角。”
他转向重,目光灼灼:“重,你心思缜密,通达天道。我命你‘司天以属神’。” 他的手向上抬起,做了一个托举的动作,“你的职责,是向上,举起‘天’。从今往后,所有向上天祈祷、奉献敬意、观测星象以定历法的官方大祭,皆由你主持。你要为联盟建立起一套庄严、规范、不可亵渎的祭天仪轨。你要让所有人明白,唯有通过你,他们的敬意才能上达天听。”
重的眼中闪过一道光,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明白,这不仅是无上的权力,更是沉甸甸的责任。他将成为联盟与上天之间,唯一的官方桥梁。他躬身,肃然应道:“重,领命。必使天道昭彰,礼乐齐备。”
颛顼又看向黎,他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黎,你果敢刚毅,威服四方。我命你‘司地以属民’。” 他的手掌向下,做了一个按压的动作,“你的职责,是向下,按下‘地’。你要负责断绝民间一切妄图私自沟通天地的行为。凡有不服王化,滥行巫祀,假托神意惑乱人心者,无论其为何部何族,皆由你以武力慑服、取缔!你要让所有人知道,解读天命、下达神谕的权力,归于王庭,违者即为叛逆!”
黎的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战斗的火焰。这正合他的脾性,用最直接的方式,去扫清帝业路上的障碍。他单膝跪地,声音铿锵如铁:“黎,领命!必以雷霆之势,扫荡奸邪,使神权归位,万民知方!”
“好!”颛顼伸出双手,将重和黎的手紧紧握住。三人的力量在这一刻汇聚。灯火跳跃,将三人坚定而肃穆的身影投在石壁上,仿佛三位正在订立盟约的神祇。
“此行艰难,无异于一场无声的战争。”颛顼的声音带着无比的凝重,“你们将面对的不是明确的敌人,而是千百年来的传统、是根植于人心的恐惧、是无数既得利益者的疯狂反扑。他们会骂我们是独夫,是隔绝人神亲情的暴君。”
“但我们必须这么做!”他的语气斩钉截铁,“为了政令统一,为了部落安宁,为了华夏联盟不再因虚无的神谕而内耗、分裂!此役若成,功在千秋!”
重与黎感受着颛顼手中传来的力量和决心,他们眼中的光芒愈发坚定。
“愿随帝左右,虽九死其犹未悔!”
夜色更深,帝颛顼的厅堂之内,一项将彻底改变华夏文明走向的宏大计划,终于找到了它的利剑与坚盾。一场围绕“神权”归属的、没有硝烟却同样残酷的战争,就此拉开了序幕。而他们的第一个目标,便是那传说中,凡人可以自由登天的通道——建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