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禾的成功收获,如同在死寂的寒冬里炸响了第一声春雷,彻底点燃了所有部落的希望。人们争先恐后地效仿神农,在聚落周围,在河畔林间,但凡有片阳光充足的空地,都被小心翼翼地清理出来,播下了从野外采集来的各类种子。原本依赖渔猎采集的生存模式,第一次出现了根本性的松动,一个名为“农耕”的新纪元,正躁动于母腹之中。
然而,希望的幼苗甫一破土,便遭遇了坚硬现实的阻击。
人们很快发现,模仿自然远非想象中那么简单。他们沿用着最原始的方法:用石斧砍倒碍事的灌木,放一把火将荒地烧出一片焦黑,然后用削尖的木棍,甚至直接用手,去刨开那坚硬的土地。这种方式,对于神农最初的那一小片“试验田”尚可应付,但当部落试图大规模开垦,以求获得足以支撑整个冬季的储粮时,其效率低下、劳动强度惊人的弊端便暴露无遗。
神农站在一片新规划的田垄边,面色凝重。眼前,几十个族人正在奋力“耕作”。他们弓着腰,用简陋的木锥拼命戳刺着板结的土地,每一次都只能带起一小撮泥土,手掌早已被粗糙的木柄磨得血肉模糊,血水混着汗水滴入脚下的黄土。进度缓慢得令人绝望,照此下去,等他们翻完这片土地,最佳的播种时节早已错过。
“首领,不行啊!” 一个强壮的猎人扔下手中断裂的木棍,瘫坐在地,喘着粗气抱怨,“这地比石头还硬!我们打猎一天能扛回一头鹿,在这里刨上三天,还翻不出一家人吃的粮地!这……这太不划算了!”
他的话引起了周围一片无奈的附和。许多习惯了追逐奔跑的猎人,对于这种枯燥、缓慢且成效甚微的劳作,感到了极大的不适应和怀疑。农耕的美好愿景,在残酷的体力消耗面前,开始显得有些遥不可及。
神农弯腰,从地上抓起一把土。土壤表层被火烧过,还算疏松,但往下不过一指,便是坚硬的夯土层。他之前使用的简易木棍,根本无法有效破开这层阻碍,植物的根系也难以深入汲取养分。
“工具……” 神农凝视着自己手中同样布满老茧和伤口的手掌,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我们需要一件属于耕者的‘武器’,一件能征服土地、让劳作事半功倍的利器!”
此后的日子里,神农的身影频繁出现在工棚、林间和那片未开垦的荒地之间。他像一个着了魔的工匠,反复试验着各种可能性。他观察野猪用弯曲的獠牙轻松地拱开泥土,观察族人用带杈的树枝作为杠杆撬动重物,甚至观察水流如何侵蚀岩石,风沙如何磨砺棱角。
他将各种形状的树枝进行削砍、烘烤(利用燧人氏传下的火,使木材局部硬化)、捆绑。最初,他改进了单尖的木棍,制作出更符合人体力学的直柄耒,使其更容易刺入土地。但这依然不够,翻土效率提升有限。
关键的灵感,在一个黄昏降临。他无意中将两根削尖的树枝并排绑在一起,形成一个双齿的叉状物。当他将这个“双齿耒”刺入土地,并用力向后扳动时,“哗啦”一声,一大块板结的土块被整个撬了起来!效率远超单齿耒!
“分而治之,合而力之……” 神农看着那被破开的土壤,眼中闪烁着明悟的光芒。他立刻意识到,接触面越大,破土的力度和效果就越好。
他不再满足于简单的木尖。他寻来薄而锋利的石板,以及坚硬厚重的兽骨(尤其是肩胛骨),用柔韧的藤蔓和兽皮绳,以极其复杂而牢固的绳结,将它们捆绑在精心挑选的、带有一定弧度的木柄前端。木柄的末端,则打磨出适合手握的弧度,甚至为了省力,他受弓弦启发,发明了用绳索来回拉动以旋转木钻的“弓钻”思路,改进了耒柄的造型,使其更符合杠杆原理。
一件前所未有的、真正意义上的农具——耜,诞生了!
当神农手持这第一把石木结合的耜,走向那片顽固的荒地时,所有族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屏息凝神。
只见他双臂发力,将石质的耜头高高举起,然后借助身体下坠的力量,狠狠地楔入坚硬的土地!“噗”的一声闷响,耜头应声没入土中,直至木柄。接着,他握住柄端,利用杠杆原理,向下一压——“咔嚓”,一块巨大的、深层的土块被轻松地翻转过来,露出了下面湿润、肥沃的土壤!
整个过程,流畅、有力、高效!
“神了!!” 人群中爆发出震天的欢呼。那困扰他们多日的坚硬土地,在这件新式“武器”面前,竟变得如此不堪一击!
神农没有停歇,他亲自示范,教导族人如何制作耒和耜,如何选择木材和石料,如何捆绑才能坚固耐用,如何使用腰腹和手臂的合力,才能最省力地翻耕。他系统地总结了不同土地适用的耜头形状和大小。
很快,聚落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敲打声和磨制声。人们怀着极大的热情,投入到新农具的制作中。当数以百计的耒耜被挥舞起来,原本被视为畏途的广袤荒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一片片地开垦出来,化作了整齐、松软的田垄。
翻耕的深度和效率得到了革命性的提升,这意味着作物根系能扎得更深,吸收更多养分,收成必将远超从前。
看着在田野间整齐划一地挥动耒耜、充满干劲的族人,看着那无垠的、散发着泥土芬芳的沃野,神农的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踏实与豪情。
耒耜的发明,不仅是一件生产工具的革命,它更深刻地改变了人与土地的关系。人们不再只是土地的索取者,更是土地的改造者与守护者。农耕文明,由此获得了强劲的、可以自我驱动的车轮,开始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隆隆驶向不可阻挡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