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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之耀●第四章:秋狩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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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最后的秋光

更始十一年,九月廿七。

洛水新渠贯通的前三天,姒发下令举行秋狩。

消息传出,朝野愕然。渠工正处最后冲刺,民夫日夜赶工,王却要离城狩猎?连最支持他的姒文也忍不住劝谏:“陛下,秋汛将至,渠成在即,此刻离京……”

“正因渠将成,朕才要去。”姒发正在试一张新弓,三指扣弦,缓缓拉满,“太傅,这一年多来,朕被困在阳城,困在朝堂,困在那些没完没了的奏报和算计里。朕需要……透口气。”

弓弦嗡鸣,箭矢离弦,百步外的靶心应声而穿。侍卫们低声喝彩。

姒发放下弓,指尖被弦勒出深红的印子。他转头看向姒文,眼中有一层薄薄的、压抑已久的东西:“况且,有些人,等不及了。朕给他们一个机会。”

姒文心头一凛,明白了什么:“陛下是说……”

“巫祝余党,不满宗室,甚至……东边的眼睛。”姒发声音很轻,“渠将成,水将流,这是朕最后的机会,也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与其等他们在阳城发难,波及工程,不如朕去野外,把战场……摆在明处。”

这是阳谋,也是赌博。姒文看着眼前这个刚满二十岁的王,他比一年前更加瘦削,眼神却沉淀出一种超越年龄的锐利与疲惫交织的复杂光泽。像一把绷得太久的弓,随时可能断裂。

“臣……愿随陛下同行。”

“不。”姒发摇头,“太傅留守阳城,督工洛水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渠必须通。这是朕……最后的命令。”

他用了“最后”这个词,姒文浑身一颤,老泪差点涌出:“陛下!”

“放心。”姒发拍拍他的肩,笑了笑,笑容有些苍白,“朕不会轻易死的。朕还要看着洛水流起来,看着百姓有田种,看着……”

他没有说下去,转头望向西边别宫的方向。妣甲在那里,已近一年未见。他本想带她同去——秋狩是难得的、可以名正言顺带她离开别宫的机会。但最终,他放弃了。太危险。

“陛下,”侍卫统领姒武大步走来,甲胄铿锵,“秋狩队伍已整备完毕,禁军三百,洛水营精锐两百,皆已就位。”

“好。”姒发戴上那顶依然残缺的冠冕,玉旒晃动,“出发。”

队伍出城时,正是清晨。秋阳初升,给阳城灰败的城墙镀上一层金色的边。街道两旁,有百姓自发跪送。他们不知道王的深意,只知道这位年轻君主在拼命修渠,给了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一个老妇人将一块干净的麻布包着的饼塞到姒发马前:“陛下……路上吃。”

姒发勒马,弯腰接过。饼是粗糙的粟米掺野菜,却带着温暖的体温。他点点头:“多谢阿婆。等朕回来,洛水……就该流了。”

老妇人泪眼模糊:“陛下一定要回来……”

姒发没有回答,策马前行。风吹起他猩红的披风,像一面孤独的旗帜。

而在城西别宫最高的阁楼上,妣甲倚窗而立,目送队伍远去,直到最后一骑消失在尘土中。她手中紧握那枚玉鹰佩,低声用商语祈祷着什么,眼中是化不开的忧色。

她昨夜观星,心宿(天蝎座α)旁有血色晕光。商族古谶:心宿染赤,王者将陨。


第二幕·狩猎场

猎场选在阳城以北三十里的芒砀山。这里曾是夏室鼎盛时的皇家猎苑,如今荒废多年,林木深茂,野兽出没。

队伍扎营后,姒发并未立刻组织大规模围猎,而是带着姒武和十余名亲卫,骑马深入山林。他需要独处的空间,也需要……给暗中窥伺者创造机会。

秋日的山林色彩斑斓,枫叶如火,松柏苍翠。阳光透过枝叶洒下,光斑在马蹄间跳跃。空气清冷,带着落叶腐烂和泥土的气息。

“陛下,”姒武警惕地环视四周,“此处林密,不宜再深入了。”

姒发勒马,停在一片相对开阔的坡地。前方可见一汪清澈的山涧,水声淙淙。他下马,走到涧边,蹲下掬水洗脸。水很凉,刺激得他精神一振。

“姒武,”他忽然问,“你跟朕多久了?”

“自陛下组建洛水营起,一年又三个月。”

“觉得朕……是个好王吗?”

姒武愣了一下,单膝跪地:“陛下减赋税、均田地、修水利、安流民,虽古之圣王,亦不过如此!”

“可朕杀了宗亲,得罪了贵族,惹怒了巫祝,还与商族……”姒发顿了顿,“与商族纠缠不清。现在,连天象都似乎与朕作对。”

“那是他们不懂陛下苦心!”姒武激动道,“洛水营三千弟兄,还有阳城万千百姓,都念着陛下的好!只要渠一成,水一流,所有谣言,不攻自破!”

姒发看着他年轻而忠诚的脸,笑了笑:“希望如此。”

他站起身,望向东南方向——那是阳城,是洛水渠,是他未竟的梦想。忽然,远处林间惊起一群飞鸟,扑棱棱的振翅声打破宁静。

几乎同时,姒武暴喝:“护驾!”

三名亲卫瞬间拔剑,围成半圆。林间,影影绰绰出现十几道身影,穿着杂乱的皮甲,面蒙黑布,手中是制式不一的武器——有青铜剑,有骨矛,甚至有猎户用的弓箭。

不是训练有素的军队,更像是……临时纠集的亡命之徒。

“什么人!”姒武横剑在前。

无人应答。蒙面人缓缓散开,呈包围之势。其中一人举起了弓箭,箭镞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淬了毒。

姒发平静地摘下弓箭,搭箭上弦。他心跳很快,但手很稳。父亲皋教过他:越是危局,越要冷静。

“谁派你们来的?”他问,“姒狰?还是……商族?”

还是无人回答。只有风声,和越来越近的、带着杀意的脚步声。

“放箭!”姒武怒吼。

亲卫们的箭矢先一步射出,两名蒙面人中箭倒地。但更多的人扑了上来。短兵相接,金属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顿时响彻山林。

姒发连发三箭,箭无虚发。但对方人数占优,且似乎都是死士,受伤也不退。一名亲卫被骨矛刺穿胸膛,血溅在姒发脸上,温热粘腻。

“陛下,上马!”姒武砍翻一人,急声道。

姒发翻身上马,但坐骑突然惊嘶——一支毒箭射中了马臀。马匹人立而起,将他狠狠甩落。落地瞬间,他感到左臂一阵剧痛,被什么划开了。

是姒武扑上来,用身体挡开了劈向他头颅的一刀,自己的肩甲却被砍裂,鲜血直流。

“走!”姒武嘶吼,反手将剑掷出,贯穿一名敌手,随即抽出腰间短刀,状若疯虎。

姒发爬起来,捡起地上的一柄青铜剑。剑很沉,他双手握持,砍向最近的一名蒙面人。剑刃切入皮甲,卡在骨头上,拔不出来。那人惨叫倒地,却死死抓住剑身。

另两人趁机逼近。姒发松开剑柄,踉跄后退,背靠一棵大树。他摸向腰间——玉鹰佩还在。又摸向怀中,断裂重镶的玉璜也在。

父亲,姑姑,公主……对不起了。

他闭上眼,准备迎接最后一击。

但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耳边传来熟悉的、急促的马蹄声和呼喊声:“陛下——!”

是后续部队赶到了。姒武的亲信带着数十骑冲入战场,瞬间扭转局势。蒙面人开始溃散,有人逃入密林,有人被当场格杀。

姒发顺着树干滑坐在地,大口喘息。左臂的伤口火辣辣地疼,鲜血浸透了衣袖。姒武被扶过来,肩伤虽重,但无性命之忧。

“陛下……”姒武声音颤抖,“臣护卫不力……”

“不怪你。”姒发摆摆手,“清点伤亡,抓活口。”

但很快回报:蒙面人全部死亡,要么战死,要么服毒自尽。尸体上没有任何标识,武器也都是民间常见式样,无法追查来源。

一场完美灭口的刺杀。

姒发被搀扶回大营时,脸色苍白。军医为他清洗包扎伤口,箭毒不深,但需要静养。姒文闻讯从阳城快马赶来,见此情景,老泪纵横。

“陛下,老臣这就护驾回宫!猎场太危险——”

“不。”姒发靠在榻上,眼神却异常明亮,“传令:明日围猎,照常举行。”

“陛下!”姒文和姒武同时惊呼。

“他们今天失败了,明天一定会再来。”姒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冰冷的决意,“今天来的,是死士。明天……该正主登场了。”

他要赌一把,赌幕后之人会亲临现场,亲眼看着他死。

也要赌一把,赌自己能抓住那条毒蛇的七寸。


第三幕·围杀

九月廿八,晨。

猎场中央的平地上,旌旗招展。禁军和洛水营士兵列队整齐,盔甲在秋阳下闪着寒光。围观的贵族、官员们骑马或乘车聚在一旁,表情各异——有关切,有漠然,也有掩饰不住的紧张。

姒发骑在马上,左臂缠着白布,但脊背挺直。他换上了全套猎装,皮甲外罩猩红披风,腰间佩剑,背负强弓。冠冕未戴,只用一根玉簪束发。

“今日围猎,以鹿为靶。”他朗声道,“凡中鹿者,赏粟十斛。中头鹿者……赏田百亩。”

重赏之下,气氛活跃了些。号角吹响,士兵们开始驱赶山林中的野兽。很快,鹿群被惊动,从林间奔出,在开阔地上惊慌逃窜。

贵族子弟们纵马追逐,箭矢纷飞。姒发没有动,他只是静静看着,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姒文在他左侧,姒武在右侧,十余名最精锐的亲卫贴身护卫。

时间一点点过去。日上三竿时,一头体型硕健、鹿角分岔如王冠的雄鹿被驱赶出来——这是“头鹿”,象征王者。

“陛下,”姒武低声道,“此鹿当由陛下射之。”

按传统,头鹿该由王首射,以示权威。

姒发点点头,催马上前。亲卫们紧随,形成一个移动的护卫圈。围观的人群也缓缓靠近,都想目睹王射鹿的英姿。

雄鹿似乎通灵,并不盲目奔逃,而是停在一处小坡上,回头望来。阳光洒在它金褐色的皮毛上,鹿角巍峨,眼神清澈而悲悯。

姒发缓缓抽箭,搭弓,拉弦。他的左臂伤口被牵动,隐隐作痛,但他稳住了。箭头瞄准了鹿的脖颈——一击毙命,减少痛苦。

就在弓弦将满未满之际,异变陡生。

人群中,三名看似普通的贵族随从突然暴起!他们甩掉外袍,露出内里紧身皮甲,手中赫然是军中制式弩机——这绝非民间能有的武器。

弩箭破空,不是射向姒发,而是射向他的坐骑和身边亲卫!精准,狠辣,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有刺客!”姒武怒吼,纵马挡在姒发身前。一支弩箭射中他的马颈,战马哀嘶倒地。

混乱瞬间爆发。人群惊呼四散,士兵们试图冲过来护驾,但被惊慌的马匹和人群阻挡。而那三名弩手射完第一轮,立刻丢弃弩机,抽出短剑,身形如鬼魅般朝姒发扑来!

亲卫们拼死阻拦,刀剑交击,血光迸现。但杀手武艺极高,又悍不畏死,竟接连突破两道防线。

姒发早已弃弓拔剑。他策马迎向最近的一名杀手,剑锋交错,震得他虎口发麻。杀手眼中毫无情绪,只有冰冷的杀意,短剑如毒蛇般刺向他肋下。

姒发侧身躲过,反手一剑削向对方手腕。剑刃划破皮甲,带出一溜血珠,但未能致命。另两名杀手已逼近,呈三角合围之势。

“陛下小心!”一名亲卫扑上来,用身体挡住刺向姒发后心的一剑,自己却被贯穿胸膛。

姒发目眦欲裂。他猛踢马腹,战马人立而起,前蹄踹中一名杀手胸膛,骨裂声清晰可闻。但剩下两人已近在咫尺!

千钧一发之际,远处传来尖锐的破空声。

不是箭,是投矛。两支短矛精准地贯穿了两名杀手的后背,将他们钉在地上!矛杆犹自震颤。

姒发愕然回头,看见林边高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缓缓放下手臂——是姒月!她不知何时潜伏在此,一身劲装,面色冷峻如霜。她身后,是十几名胥生前秘密训练、交给她调遣的老卒。

杀手伏诛,但危机并未解除。因为更多的人,从四面八方走了出来。

有身穿巫祝白袍的弟子,有衣着华贵却面带狰狞的宗室子弟,甚至……有几名穿着商族服饰、但蒙着面的彪悍武士。他们不再隐藏,因为这是最后的机会。

“姒狰!”姒发看见了人群后方,那个穿着大巫祝礼服、手持骨杖的身影。

姒狰缓缓走上前,脸上带着一种扭曲的、混合着恐惧与狂热的笑容:“陛下……不,姒发。天象示警,彗星悬空,你非但不自省,反而变本加厉,宠信妖女,迫害忠良,擅改祖制。今日,天要亡你!”

“就凭你?”姒发冷笑,剑指对方,“还有这些……乌合之众?”

“还有我。”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人群分开,走出一名中年男子——姒昌之子,姒发那位被软禁的王叔的儿子。他眼中满是仇恨:“你抄我家产,囚我父亲,今日,该还了!”

“还有我们!”几名宗室老者也站出来,他们身后是各自的家兵。

粗略一看,对方竟有近百人,且明显早有预谋,配合默契。而姒发身边,亲卫死伤过半,姒武受伤,姒文年老,姒月带来的老卒不过十余人。

局势,瞬间逆转。

“陛下,”姒文颤声道,“老臣护您突围!”

“走不了了。”姒发平静地看着围上来的敌人,“他们的目标是我。太傅,你带姒月走。姒武,你也走。去找王后,告诉她……朕食言了。”

“陛下!”姒武虎目含泪,不肯退。

姒发却笑了,笑容里有释然,也有不甘:“也好。既然要死,就死得像个王。”

他握紧剑,催动受伤的战马,主动冲向敌阵!猩红披风在秋风中猎猎作响,像一团燃烧的、最后的火焰。

“杀——!”


第四幕·陨落

战斗惨烈而短暂。

姒发如同困兽,每一剑都拼尽全力。他斩倒两人,刺伤三人,但左臂伤口崩裂,鲜血浸透白布,顺着指尖滴落。坐骑又被砍中,哀鸣倒地。

他滚落在地,顺势一剑削断一名敌人的脚踝。还未起身,后背便挨了一记重击——是骨杖,姒狰偷袭得手。剧痛袭来,他喉头一甜,呕出一口血。

“陛下!”姒武狂吼着冲杀过来,浑身浴血,宛如战神。他连杀四人,终于冲到姒发身边,用身体护住他。

姒月指挥老卒结成圆阵,死死挡住外围攻击。但她带来的人太少,很快陷入苦战。

姒狰在人群后狞笑:“姒发,认命吧!夏室气数已尽,你逆天而行,只有死路一条!”

姒发拄着剑,艰难站起。他环视四周:姒武浑身是伤,姒月左臂中箭,老卒一个个倒下,姒文被两名家兵护着,老泪纵横。

穷途末路。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父亲皋病榻前的话:“你未来的路,比朕更难。”

是啊,真难。

但他不后悔。不后悔减赋税,不后悔均田地,不后悔修洛水渠,不后悔娶妣甲,不后悔……走这条明知艰难的路。

只是,对不起那些信他的人。

对不起洛水营的民夫,答应他们的田,还没分完。

对不起阳城的百姓,答应他们的水,还没流起来。

对不起姑姑姒月,答应给她一个完整的家,终究是空话。

对不起……公主。

他望向东南方,仿佛能穿透重重山林,看见阳城,看见别宫里那个孤独的身影。她说,静待佳音。

等不到了。

“姒狰,”他忽然开口,声音嘶哑却清晰,“你赢了。但朕有个条件。”

“将死之人,有何资格谈条件?”

“放他们走。”姒发指着姒文、姒武、姒月,“他们只是听命行事。你杀朕,足够了。”

姒狰眯起眼,似乎在权衡。杀光所有人,固然永绝后患,但也会激起洛水营和剩余忠臣的拼死反扑。只要姒发一死,这些人,不足为虑。

“好。”他点头,“放下武器,我放他们离开。”

“陛下,不可!”姒武嘶吼。

姒发却将剑“当啷”一声扔在地上。他看向姒武,用眼神命令他服从。又看向姒月,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做无谓牺牲。

姒月咬破嘴唇,血顺着下巴流下,但她最终,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弩。

姒文老泪纵横,被家兵搀扶着,一步三回头。

包围圈让开一条路。姒武不肯走,被两名老卒强行架起拖走。姒月最后看了姒发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悲痛、理解、还有誓言。

她会活下去,会记住今天。

人群散开,只剩下姒发一人,立于中央。

秋风萧瑟,卷起枯叶和血腥气。阳光依旧明媚,却照不暖他逐渐冰冷的身体。

姒狰走上前,举起骨杖,杖头镶嵌的兽骨泛着惨白的光:“姒发,还有什么遗言?”

姒发看着他,忽然笑了。他伸手入怀,取出那枚断裂重镶的玉璜,握在掌心。又摸了摸怀中,玉鹰佩也在。

“告诉王后……”他轻声说,声音已有些飘忽,“朕的儿,若出生,取名……履癸。莫学他曾祖(孔甲)之狂,莫学他祖父(皋)之懦……要学,就学高祖(不降)……”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可是……朕忘了高祖……是什么样子了。”

记忆里,只有祖父孔甲的疯狂,父亲皋的疲惫,和叔祖父胤甲模糊的、带血的背影。夏室曾经的光荣,早已褪色成史简上苍白的文字。

姒狰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不耐烦地举起骨杖:“受死吧!”

骨杖带着风声砸下。

姒发没有躲。他最后看了一眼天空,秋日长空,湛蓝如洗,没有彗星,没有阴云,只有纯粹的、残酷的蓝。

他想,洛水渠,该通了吧。

水……会流起来吗?

骨杖击中后脑的瞬间,并不太疼,只是一阵剧烈的震荡,眼前的世界骤然碎裂成万千光点,然后迅速黯淡,归于黑暗。

他向前扑倒,手中的玉璜滑落,在尘土中滚了几圈,停在血泊边缘。金丝镶合的裂缝,浸满了血,红得刺眼。

风,忽然停了。

时间仿佛凝固。所有人都看着那个倒在血泊中的年轻躯体,猩红披风铺展开,像一朵骤然凋谢的、巨大的花。

姒狰喘着粗气,握着骨杖的手在微微发抖。他杀了王,他赢了。但为什么,心里没有喜悦,只有一种空荡荡的、巨大的恐惧?

“大人……”一名心腹上前,“尸体……”

“烧了。”姒狰咬牙,“就说……狩猎遇袭,陛下为猛兽所害,尸骨无存。”

他转身,不敢再看那具尸体。脚步有些踉跄。

而远处山林边,被强行带离的姒月,挣脱搀扶,跪倒在地。她没有哭,只是死死盯着猎场方向,指甲深深抠进泥土,直到渗出血。

姒武仰天嘶吼,声如受伤的野兽。

姒文瘫倒在地,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魂魄。

秋阳依旧照耀,芒砀山依旧静默。只有风,不知何时又起了,吹过染血的土地,吹过折断的兵器,吹过那枚浸血的玉璜,发出呜呜的声响,像一首无人听懂、却无比苍凉的挽歌。

夏王发,崩于芒砀山。

年二十岁。

在位十一年。

他没能等到洛水复流,没能看到儿子出生,没能兑现给任何人的承诺。

他像一颗流星,在夏室最深的黑夜中,燃烧了短暂却耀眼的光,然后,黯然陨落。

而他留下的,是一个更加破碎的江山,和一个在阴谋与血腥中孕育的、名为履癸的婴儿。

以及,一道永远干涸在历史河床上的、未竟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