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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康中兴●第十九章 帝丘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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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孤城落日,黑云压城

仲秋的帝丘原野,已不见夏日的葱茏与生机。枯黄的野草在肃杀秋风中伏倒,远处山峦的轮廓在灰蒙蒙的天幕下显得格外冷硬。唯有宽阔的护城河水流依旧,却倒映着城头林立却透着慌乱的旌旗,以及城外那一片无边无际、沉默如林的军营。

少康率领的夏虞联军及各路附庸兵马,经过在戈地的短暂休整与补充,挟大破浇、豷的雷霆万钧之势,终于抵达了寒浞政权的最后巢穴——帝丘城下。联军数量已逾八千(对外号称两万),营寨绵延十数里,将帝丘东、南、北三面围得水泄不通(西面留出缺口,既是“围三阙一”的兵法古意,也是故意留给城内人一线并非生路的“希望”)。无数面旗帜在风中招展,“夏”、“虞”、“仍”、“斟”等字样赫然在目,更有新归附的诸多小邦图腾旗混杂其间,彰显着天下归心的浩大声势。

中军大营,少康立于瞭望高台之上,遥望那座他曾只在父亲悲愤讲述与母亲泪眼追忆中存在的“故都”。城垣高大,远非纶邑、戈城可比,那是后羿鼎盛时期与寒浞多年经营的结果。然而,此刻这座雄城在他眼中,却像一头被拔光了爪牙、蜷缩在陷阱深处、徒然喘息的老迈凶兽,威严的躯壳下,满是腐朽与绝望。

“城高池深,名不虚传。”少康身旁的靡,眯着眼评估道,“若在以往,内有精兵良将,粮草充足,据此坚城,足以抵挡数倍之敌经年。”

“可惜,如今的帝丘,内有寒浞这头失了心智的困兽,外无必死敢战之士,更兼粮草人心,皆不可恃。”少康的声音平静,却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传令各营:深沟高垒,巩固营寨,多设鹿砦拒马,谨防敌军狗急跳墙,出城偷袭。每日轮番派小队至城下叫阵、射书,疲敌扰敌,但不许擅自强攻。”

“主上是想……不战而屈人之兵?”有虞氏的将领问道。

“战,终须一战。”少康转身,目光扫过麾下诸将,“但此战之要,不在我先流多少血攻克城墙,而在迫使城内自己崩开一道口子。我们要做的,是将帝丘变成一座密不透风的铁瓮,架在火上,慢慢炙烤。让恐惧、猜忌、绝望在里面沸腾、发酵,直到有人忍受不住,亲手为我们打开城门。”

他顿了顿,继续部署:“靡公,你率本部及北地归附兵马,盯紧北门,同时派游骑警戒西北方向,提防任何可能的‘援军’(虽然可能性极微)。有虞所部,负责东门正面,每日演武操练,旌旗要多,鼓噪声要大,给守军最大的压力。其余各部,轮替围堵南门及策应。‘夜枭’全部力量,不惜代价,向城内渗透,我要知道寒浞每日饮食起居、守将调动、粮仓位置、士卒怨言,乃至哪段城墙有裂隙,哪个将领有异心!”

“此外,”少康补充道,目光投向南方,“派往麇国的使者,可有回音?”

一名负责邦交的谋士出列:“回主上,使者三日前已出发,携重礼及主上亲笔信。信中陈明利害:寒浞大势已去,天罚将至。麇若助夏,则为中兴元勋,永享封爵;若助寒,则与逆贼同罪,大军回头便至;若保持中立,夏室复兴后,亦当以礼相待。据探,麇国内主战派虽嚣,但其君老迈多疑,诸子争权,未必真敢与我大军为敌。使者当能稳住其势。”

少康点头:“如此甚好。南线暂可无忧,我等可全力对付帝丘。”他望向城外连绵的营火与城中死寂的轮廓,缓缓道:“寒浞老贼,弑羿窃国,杀我父祖,虐害天下四十载。这最后一幕,该由天下人心与夏室血仇,共同为他送终了。”


二、瓮中炙烤,人心沸反

帝丘城内,确如少康所料,正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内外交困的“炙烤”。

物理上的压力无处不在。城外联军每日辰时、午时、酉时,准时擂鼓呐喊,有时伴以箭雨抛射劝降文书,有时派嗓门洪亮之人轮番叫骂,历数寒浞罪行,宣布投降条件。夜晚也不得安宁,联军营火彻夜通明,偶尔还会故意制造异响,佯装偷袭,迫使守军彻夜警戒,疲于奔命。城墙上的守军,肉眼可见地日益憔悴,眼窝深陷,神情麻木,握着兵器的手都显得有气无力。

更致命的是心理与物资的双重挤压。少康严令封锁各门,但并非完全隔绝。他故意留出一些“缝隙”——例如允许极少数城内老弱在严密监视下出城取水(水源被控制),默许个别胆大的商贩在特定时段靠近城墙进行以物易物(用城内珍宝细软换取少量粮食)。这些有限的交流,却成了传播恐惧与动摇军心的最佳渠道。

出城取水的老人,回来后会颤抖着描述联军军容何等雄壮,粮草堆积如山,少康公何等仁厚,对出降百姓秋毫无犯;偷偷交易的商贩,则会带回城外流传的各种消息:某某方国又宣布支持少康了,某某寒浞旧部在何处反正了,甚至夸大其词地说“南方麇国已与少康结盟,不日将发兵夹击帝丘”。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城内的日益窘迫。寒浞晚年奢靡,库存本就不丰。大军围城,坐吃山空,粮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空下去。守军口粮首先被削减,继而普通官吏、宫人的配给也日益苛刻。城内米价飞涨,到了后来,甚至有价无市。饥饿开始在底层蔓延,偷盗、抢粮事件时有发生。寒浞下令严惩,当众斩杀了一批“乱民”,却更加剧了怨恨与恐慌。

宫城之内,气氛更是压抑到极点。寒浞如同笼中衰老的暴龙,脾气越发乖戾无常。时而狂怒咆哮,誓言要与少康玉石俱焚;时而陷入长久的呆滞,对着空荡荡的大殿喃喃自语,呼唤早已死去的浇、豷的名字;时而又疑神疑鬼,认为身边所有人都想背叛他,接连以“通敌”为名,处死了几名侍从和一名老臣。纯狐自上次进言被踹后,便很少露面,传言她将自己关在寝宫,日夜哭泣,形容枯槁。

守城的重任,落在一名叫做“革”的将领身上。他是寒浞较远支的族亲,能力平平,但还算忠心。然而,面对如此绝境,忠心也抵不住现实的残酷。军中怨声载道,逃兵日渐增多(尽管被抓回的下场极惨),甚至有低级军官暗中串联,商议出路。“革”自己也收到了不止一封来自城外、用箭射入的密信,内容无非是劝他“弃暗投明,保全身家”。他不敢上报,怕寒浞迁怒,更不敢轻易答应,内心备受煎熬。

这一夜,“革”在城楼巡查,望着城外连绵无尽的营火,听着部下士兵压抑的咳嗽和抱怨,再回头看看帝丘城内稀疏零落的灯火与死气沉沉的街巷,一股深沉的无力感攫住了他。这时,一名亲信悄然而至,塞给他一小卷用油布包裹的帛书。

“将军,这是……从‘那边’来的,指定交给您。”亲信低语,眼神闪烁。

“革”心中一紧,环顾四周无人,迅速藏入怀中。回到值房,他颤抖着打开,就着微弱的油灯细看。信是靡的笔迹(或仿冒),语气直白而冷峻:

“革将军台鉴:帝丘孤城,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寒浞倒行逆施,天怒人怨,覆亡在即。将军素称明理,奈何为朽木殉葬?少康公有令:若能献门,便是中兴首功,必封侯爵,子孙永享富贵。若执迷不悟,待城破之日,玉石俱焚,将军阖族,恐难保全。何去何从,望将军三思。明日酉时三刻,东门吊桥若落,便是将军决断之时。机不可失。”

信末,甚至还附有一小方丝帛,上面是少康的私人印鉴拓样,以示郑重。

“革”的手抖得厉害,帛书几乎拿捏不住。封侯……灭族……寒浞的暴虐……城内的惨状……士兵们绝望的眼神……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中旋转。他瘫坐在席上,冷汗涔涔,一夜无眠。


三、宫闱烈焰,困兽终擒

围城进入第十五日。帝丘城内的秩序,已到了崩溃的边缘。饿殍开始出现于街巷角落,抢夺仅存食物的斗殴愈演愈烈,宫城与坊市之间的隔阂与对立几乎公开化。守军纪律进一步涣散,“革”的指挥越发无力,甚至有人公然在城头与城外联军喊话对骂,内容已非战意,而是乞求食物。

寒浞似乎也感觉到了末日将近的恐怖。他做出了最后疯狂的举动:下令将宫中所有非战斗人员(包括大量宫女、宦官、乐师)驱逐出宫,以节省口粮,并强征城内最后一批青壮,发放简陋武器,驱赶上城协防。这无异于火上浇油,被驱赶出宫的人群哭号震天,冲击宫门,与宫卫发生冲突;而被强征的民夫怨气冲天,上了城墙非但不能增强防御,反而成了不安定的因素。

酉时将至,夕阳如血,将帝丘城染上一片凄艳而不祥的红色。

东门城楼,“革”如同泥塑木雕般站在女墙后,脸色灰败,眼神空洞。他手中紧握着那封决定命运的帛书,指尖因用力而发白。他看到了城外夏军大营中异乎寻常的调动,看到了那些指向东门的、杀气腾腾的攻城器械(部分是真,部分是伪装)被缓缓推前。他听到了身后部下们压抑的、带着恐惧与期待的窃窃私语。他甚至能感觉到,有几道来自城内阴暗角落的目光,正死死地盯着他,盯着那座控制吊桥的绞盘。

时间,在窒息般的寂静中,一分一秒流逝。

就在此刻,宫城方向,突然升起一道浓烟,紧接着,赤红的火舌窜起,迅速蔓延!惊呼声、哭喊声、器物倒塌声隐隐传来。

“走水了!宫城走水了!” 城上城下,一片哗然。

那是纯狐的寝宫。在极致的绝望与疯狂之下,这位曾周旋于后羿、寒浞两代枭雄之间、见证了数十年权力更迭与血腥阴谋的女子,选择了最决绝的方式结束一切。她点燃了帷幔,或许也点燃了积存的部分火油,将自己与满室的奢华、不堪的回忆、以及对这个冷酷世界的最后诅咒,一同付之一炬。烈焰升腾,仿佛是她扭曲生命中最后一次,也是最耀眼、最凄厉的绽放。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成了压垮帝丘守军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连宫城都起火了,连寒浞最宠爱的妃子都自焚了,这城,还怎么守?

“革”猛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麻木。他嘶声对身边几名同样面色惨白、却似乎早有默契的亲信吼道:“还等什么?!开城门!落吊桥!迎王师!”

“将军有令!开城门!迎王师!” 亲信们的呼喊带着变调的尖锐,却异常清晰地在东门城头炸响。

早已等待多时、甚至暗中控制了部分绞盘机关的倒戈士兵,毫不犹豫地行动起来。沉重的门闩被卸下,包铁的巨大城门在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中,被缓缓推开!绞盘转动,横跨护城河的厚重吊桥,轰然落下!

“东门开了!吊桥落了!” 城外夏军阵中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少康在中军看得分明,他拔出佩剑,向前一指:“全军听令!东门已开!靡公率先锋入城,直扑宫城,擒拿寒浞!其余各部,按预定路线,控制城墙、武库、粮仓!传令全军:降者免死!敢有持械抵抗者,杀无赦!扰民者,军法从事!”

“杀!” 积蓄了多日的战意,如同开闸洪水,汹涌澎湃。靡一马当先,率领最精锐的部队,如同利箭般冲过吊桥,涌入洞开的东门。其余各门夏军也加强攻势,牵制守军,同时派出分队准备从东门跟进。

城内,瞬间大乱。看到夏军潮水般涌入,大部分守军早已丧失斗志,纷纷丢下武器,跪地请降。少数寒浞的死忠试图阻拦,顷刻间便被淹没。倒戈的“革”及其部众,甚至主动为夏军引路,清剿顽抗据点。

靡的目标明确——宫城。他分兵控制通往宫城的街道,自己率亲卫直扑寒浞通常所在的正殿。宫城守卫本就不多,又因大火混乱,抵抗微弱。靡一路斩杀零星挡路者,冲破数道宫门,终于来到了那座他曾无数次在噩梦中见到的、象征着篡逆与压迫的巍峨主殿之前。

殿门紧闭,里面死寂一片,只有远处纯狐寝宫燃烧的噼啪声隐约传来。

“撞开!” 靡冷声下令。

军士抬来巨木,几下猛撞,殿门轰然洞开。

殿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陈腐与绝望的气息。昔日群臣朝拜的御阶之上,那方象征着最高权力的宝座中,蜷缩着一个身影。他穿着歪斜的冕服,头发散乱,眼神浑浊而呆滞,正是寒浞。仿佛外界的天翻地覆与他无关,他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怀里紧紧抱着一只早已冰冷的、造型华丽的青铜酒壶。

听到破门声和沉重的脚步声,寒浞缓缓抬起头。当他看清为首的靡,以及靡身后那些甲胄鲜明、杀气腾腾的夏军士兵时,浑浊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清明,但那清明瞬间又被疯狂的火焰取代。

“是你们……是你们这些夏室的余孽!” 寒浞的声音嘶哑干裂,如同破败的风箱,“朕是天子!朕是真命!后羿那个武夫才是篡逆!相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儿该死!你们……你们都该死!”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想扑向靡,却因年老体衰和长期的颓废,踉跄了一下,又跌坐回去,只是挥舞着手中的酒壶,状若癫狂。

靡看着这个曾叱咤风云、弑君篡国、害死自己君主(相)、令天下动荡数十年的枭雄,如今落得如此不堪的境地,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只有一种沉重的、历史轮回般的慨叹。他缓缓上前,目光如冰:“寒浞,你的时辰到了。少康公有令,擒你至夏庙之前,明正典刑,以告天下。”

“少康?那个流亡小儿?哈哈哈!” 寒浞狂笑起来,笑声凄厉,“他想杀我?他敢杀我?我是天子!我受命于天……”

靡不再听他呓语,一挥手:“拿下!”

两名魁梧的军士上前,轻而易举地夺下他手中的酒壶,将他如同拖死狗一般从宝座上拽了下来,用牛筋绳索牢牢捆缚。寒浞仍在嘶吼、咒骂、挣扎,但一切都无济于事。曾经不可一世的寒浞王,如今成了最卑贱的阶下囚。

靡走出大殿,外面天色已近全黑,唯有纯狐寝宫的火光将半边天空映得通红。各处街道的喊杀声、降者的哀求声正在逐渐平息,帝丘城,这座被寒浞窃据了数十年的夏都,终于重归夏室之手。

“速报主上:寒浞已擒,宫城已控。帝丘,光复了!”


四、元凶授首,夏庙雪恨

少康是在东门完全控制、城内主要街道已被肃清后,才在重重护卫下进入帝丘的。他没有立刻前往宫城,而是先去了城西的夏室宗庙——那里,是禹、启、太康、仲康,以及他父亲相等夏室先王先公灵位所在,也是四十年来,夏祀不灭的精神象征,更是寒浞政权刻意冷落、甚至企图抹去记忆的所在。

宗庙显然久未修缮,略显破败,但主体尚存。少康命人迅速清扫,点燃烛火。他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尤其是父亲“相”的灵位前,久久不语。身后,是靡、有虞首领、以及陆续赶来的主要将领谋士。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少康,幸赖先祖庇佑,将士用命,天下归心,今日……终克复旧都,擒得国贼寒浞。” 少康的声音在寂静的庙堂中响起,低沉而坚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四十载国仇,两代人家恨,无数臣民血泪,终得昭雪有望。康,定当重整河山,复禹启之政,中兴夏室,不负祖宗厚望,不负万民所托!”

他郑重叩首。身后众人,无论是否夏室宗亲,皆肃然下拜。

次日黎明,全城戒严。帝丘中心广场,昔日寒浞耀武扬威、举行庆典之处,连夜搭建起一座简易的高台。台下,是肃立的夏军将士、被迫前来观礼的帝丘官吏士绅、以及越来越多听闻消息聚集而来的百姓。人人面色肃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而期待的气氛。

少康登上高台,他今日未着甲胄,而是一身庄重的玄色祭服,腰间佩着父亲相传下的剑,胸前悬挂着那枚玄圭残片。他的目光扫过台下无数双眼睛,看到了仇恨,看到了恐惧,看到了茫然,更看到了劫后余生与对新生的渴望。

“带寒浞!” 少康朗声道,声音借助高处,清晰地传遍广场。

在两名军士的押解下,寒浞被拖拽着押上高台。他已被强制清洗,换上了一身白色的囚服,但头发依旧散乱,神情呆滞,仿佛仍未从昨日的巨变与打击中恢复,又或许,是极致的恐惧已抽空了他所有的心智。唯有当他的目光偶尔触及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和森严的军队时,才会流露出一丝本能的瑟缩。

少康面对寒浞,也面对全场,开始宣读早已拟定的檄文。他不用文书,声音洪亮,字字铿锵,将寒浞一生罪孽,桩桩件件,公之于众:

“寒浞!尔本寒国鄙夫,蒙羿收用,不思报效,反怀豺狼之心!阴谋毒杀后羿,是为不忠不义,其罪一也!”

“窃据大位,僭称王号,毁弃夏礼,变乱章服,是为篡逆无道,其罪二也!”

“追杀我祖仲康,害我父相于纶邑,屠戮夏室宗亲旧臣,是为戕害主君,灭绝人伦,其罪三也!”

“纵子浇、豷,暴虐四方,动辄屠城,以人为殉,复燃旧俗,荼毒生灵,是为残民以逞,罪恶滔天,其罪四也!”

“横征暴敛,奢靡无度,不修德政,致使天下板荡,民不聊生,是为祸国殃民,其罪五也!”

“……综尔之罪,罄竹难书!神人共愤,天地不容!今王师吊民伐罪,尔众叛亲离,束手就擒,实乃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每数一罪,台下寂静无声,唯有少康激越的声音在回荡。许多百姓想起多年所受之苦,想起惨死的亲人,不禁潸然泪下,更有压抑的啜泣声零星响起。而曾经依附寒浞的官吏,则个个面如土色,抖如筛糠。

数罪完毕,少康深吸一口气,眼中厉芒如电:“寒浞!尔还有何话说?!”

寒浞似乎被这厉喝惊醒,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少康,又看看台下,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怪声,最终,他猛地挣扎起来,嘶声力竭地喊道:“朕……朕是真命!是天……”

“执刑!” 少康不再给他胡言的机会,断然下令。

早已等候在一旁的魁梧刀斧手上前。寒浞的挣扎与嘶喊戛然而止,被死死按跪在地。

刀光,在初升的朝阳下,划出一道冰冷而决绝的弧线。

曾经终结了“太康失国”以来后羿时代、开启长达四十年寒浞统治的枭雄,就此身首异处。那颗头颅滚落高台,双目犹自圆睁,残留着不甘与恐惧。无头的尸身颓然仆倒,鲜血染红了台面,也似乎为这长达数十年的黑暗时代,画上了一个猩红的句号。

广场上先是死寂一片,随即,不知是谁率先发出一声压抑已久的欢呼,紧接着,欢呼声、痛哭声、呐喊声汇成一片巨大的声浪,直冲云霄!那是被压抑了太久的情感的释放,是对苦难终结的确认,也是对新时代来临最朴素而直接的欢迎。

少康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看着那颗滚落的头颅,看着台下沸腾的人群。大仇得报,国贼伏诛,他心中却奇异地没有太多狂喜,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疲惫,以及沉甸甸的责任感。他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寒浞已诛,元凶授首!自今日起,帝丘重归夏祀!所有被胁从官吏军民,既往不咎!但有助纣为虐、罪大恶极者,另行按律查办!”

“即日起,废除寒浞一切苛政!开仓放粮,赈济饥民!抚恤伤亡,安定人心!”

“我,姒少康,将以夏室嗣君之名,告祭天地祖宗,重整山河,与天下更始!”

他的声音再次压过了现场的喧嚣,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新的秩序,新的希望,随着寒浞的覆灭和少康的宣告,正式开始在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上孕育。

尾声:

寒浞伏诛,帝丘光复,标志着持续四十年的“太康失国”至“寒浞篡位”的混乱时代,终于落下帷幕。然而,对少康而言,这并非终点,而是一个崭新、或许更加复杂的起点。如何安抚各方势力,封赏功臣,处置寒浞残余,恢复生产,重建典章制度,确立自己无可争议的共主地位……千头万绪,百废待兴。

就在少康于帝丘初步稳定局面,准备正式告祭天地、即位复国之际,几份来自不同方向的奏报,几乎同时送达他的案头:有鬲氏的靡在稳定北方后,正率军南下会师;成功归来的女艾,已在前来帝丘的路上;南方麇国使者终于抵达,呈上其君表示臣服与恭贺的国书;而更西方,一些原本臣服于寒浞或保持观望的部落方国,也纷纷遣使,携带贡物,请求朝见新的“天下共主”……

少康站在重新修葺的夏宫高台之上,俯瞰着逐渐恢复生机的帝丘城郭与远方广袤的原野。手中那枚玄圭残片,在阳光下温润生辉。他知道,属于他的时代——“少康中兴”的时代,真正开始了。但这中兴之业,能否如禹启般辉煌长久?他肩上的担子,比攻克十座帝丘更加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