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涧锁虎贲,火雨惊雷
甑山深处,蛰龙涧。
时值初夏,涧内水势比春日稍丰,却未至汹涌。两侧山崖高耸,岩壁陡峭如刀削斧劈,裸露的灰白色岩石在午后偏斜的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涧底最宽阔处亦不过百余步,怪石嶙峋,一条溪流蜿蜒其间,水声淙淙,反而衬得这巨大“石甑”内部愈发幽深寂静。唯有山风穿过狭窄的涧口与上方岩隙时,发出呜咽般的哨音,仿佛巨龙沉睡的鼻息。
浇亲率的三千“虎贲”精锐,如同一条披着铁鳞的巨蟒,正缓缓挤入这蛰龙涧的“甑口”。前锋斥候早已放出一批又一批,回报均是“涧内确有近期人马活动痕迹,溪边发现临时灶坑,林间有折断树枝,但未见大队人马,疑已向涧深处或两侧山林遁走”。这与浇获得的情报——豷的“接应人马”与少康的“主力”在此密会,因行踪暴露可能仓促转移或隐蔽——大致吻合。
浇骑在一匹格外雄健的乌骓马上,身披厚重的犀牛皮甲,外罩玄色战袍,手持那杆令人闻风丧胆的长戟“裂山”。他面色阴沉,目光如炬,不断扫视着两侧寂静得有些过分的山崖。骄横如他,并非全然无谋。这涧谷地势确如情报所言,是设伏的绝佳之地,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更要进来——他要亲手碾碎任何可能的埋伏,更要揪出那些胆敢勾结背叛的“老鼠”。
“传令,中军缓行,两翼盾牌手加强戒备,弓弩手上弦,留意两侧崖顶。”浇的声音沙哑而充满压迫感,“告诉儿郎们,少康小儿与豷的叛军就在前面,抓住一个,赏羊十头,抓住少康或豷,赏邑百户,封大夫!”
重赏之下,“虎贲”军的士卒虽然对险峻地势本能地感到不安,但更多的还是被即将到手的功劳与财富刺激得双目发红,紧张中透着一股躁动的兴奋。队伍继续深入,涧道渐渐收窄,最窄处仅容五六人并行。
就在浇的中军主力完全进入涧中最狭窄、两侧崖壁最高的一段时,异变陡生!
首先是一声尖锐凄厉的骨哨声,不知从何处崖壁缝隙中钻出,划破了涧谷的寂静。紧接着,仿佛响应这声号令,两侧高高的崖顶,毫无征兆地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影!
“放!”
一声短促而雄浑的号令(发自隐藏在对岸岩穴中的夏军将领)响起。霎时间,崖顶箭如飞蝗,夹杂着无数拳头大小的石块,铺天盖地倾泻而下!这并非普通的箭矢,许多箭簇上绑着浸透油脂的麻絮,已被点燃,化作一道道炽热的火流星;而那些石块也非随意投掷,不少是经过粗略打磨的棱石,从高处坠落,威力惊人。
“有埋伏!举盾!举盾!” 浇军中经验丰富的百夫长、千夫长声嘶力竭地吼叫。
训练有素的“虎贲”军确实展现了寒浞麾下最强军队的素质,外围的盾牌手迅速高举大盾,结成一个临时的龟甲阵。然而,来自几乎垂直上方的攻击,让盾牌的防护效果大打折扣。燃烧的箭矢钉在盾牌上、战袍上、甚至战马身上,火苗迅速窜起;棱石砸在盾牌上,发出沉闷可怕的巨响,持盾的手臂剧震,更有石块穿过盾阵缝隙,砸中下方的士兵,顿时骨断筋折,惨嚎一片。涧底空间有限,队伍密集,这波突如其来的远程打击造成了可观的混乱与伤亡。
“不要乱!向前冲!冲出这段窄路!” 浇一戟扫落几支射向他的火箭,怒吼如雷。他看出伏兵主要来自崖顶,涧底前方似乎并无重兵堵截,只要快速冲出这段死亡走廊,到前面开阔地带重整队伍,或可反身杀回崖下,寻找攀登路径反击。
然而,少康的杀招,远不止于此。
几乎在崖顶攻击发动的同一时间,蛰龙涧的入口处,也就是“虎贲”军刚刚进入的地方,传来一连串惊天动地的轰鸣!预先安置在入口上方脆弱岩层处的“火药”(此处为基于早期可能存在的矿物燃烧爆炸认知的合理推演,或可理解为利用硝石、硫磺等混合物的早期燃烧爆炸物,增强场面效果,但不脱离时代技术上限)被点燃,引发了一场人为的、规模可控的山体崩塌。巨大的岩石混合着泥土树木滚滚而下,瞬间将不足十丈宽的涧口堵死了大半,只留下一些犬牙交错的缝隙,彻底断绝了大军快速撤退的通道。
后路被断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在军中蔓延,即使是“虎贲”这样的精锐,也难免生出一丝恐慌。
“后队变前队,给我搬开石头!中军前军,加速前进!冲出去!” 浇的瞳孔收缩,心中那丝不安被放大,但更多的是被戏弄和陷入困境的暴怒。他不再犹豫,长戟向前一指,身先士卒,催动乌骓马,带着最核心的亲卫精锐,顶着不断落下的火雨石雷,向着涧谷更深处猛冲。只要擒杀少康,一切困境自解!
他们冲过了最狭窄的一段,前方涧道略宽,水流在此形成一个小小浅潭。然而,等待他们的并非逃窜的敌军,而是又一波致命的打击。
浅潭对面及两侧稍缓的斜坡上,突然立起数百面简易的木盾,盾后劲弩齐发!这一次是近乎平射的弩箭,力度更强,穿透力惊人。冲在最前面的“虎贲”骑兵连人带马被射翻一片。与此同时,两侧斜坡的草丛、石后,站起无数夏军士卒,他们手持长矛、斧钺、棍棒,并不急于冲锋,而是配合弩箭,将早已准备好的、绑满尖刺的滚木,点燃的柴草捆,从斜坡上推滚下来!
火攻加障碍,进一步迟滞了“虎贲”军冲锋的势头,造成了新的混乱。浇挥舞长戟,格挡开弩箭,砸飞滚木,勇不可挡,但他身边的亲卫却在不断减员。他赤红的眼睛死死盯向前方,看到了浅潭后一处稍高的石台上,立着一杆飘扬的“夏”字大旗,旗下簇拥着一些将领模样的人。
“少康!” 浇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他认为自己找到了目标。
二、龙吟涧底,靡刃斩浇
就在浇的注意力被前方“夏”字旗吸引,怒火与战意达到顶峰,指挥军队不顾伤亡向前猛攻时,蛰龙涧真正的致命一击,从他绝未预料到的方向袭来——水下!
蛰龙涧的溪流并非完全源自山泉,其中一段与一条地下暗河相通,形成一处隐秘的水道出入口,隐藏在浅潭下游一片茂密水生植物和突兀岩石之后,入口大半没于水下,极其隐蔽。靡所率领的五百敢死士,正是提前两日,借助夜幕掩护,口衔芦管,悄然从下游潜入,通过这条水道,进入了蛰龙涧内部,潜伏在预先勘测好的、靠近溪流的数个天然或略加开凿的潮湿岩穴之中。
这些岩穴入口或被藤蔓遮掩,或位于水位以下,出口则巧妙地位于“虎贲”军此刻阵型的腰部侧翼。当崖顶攻击发动、入口被封、前方遭遇阻击,整个“虎贲”军的阵型被拉长、注意力被吸引到前方和头顶时,靡知道,时机到了。
“夏祀兴复,在此一举!随我杀!” 靡低吼一声,第一个从藏身的岩穴中跃出。他已是年过五旬的老将,此刻却矫健如豹,手中一柄厚重古朴的青铜长剑“承影”,映着涧内火光,寒芒流动。
五百死士如同五百条沉默的蛟龙,从各个隐蔽出口猛然扑出。他们身着便于活动的紧身水靠(浸油的坚韧皮革制成),外面仅套简单皮甲,背负短刃或手持利于近战的短戟、斧头、铁椎,脸上大多涂抹着黑绿相间的泥彩,眼神冰冷决绝,毫无声息地撞入了“虎贲”军阵型相对薄弱的侧翼。
这完全出乎意料的近距离突袭,瞬间造成了巨大的混乱。“虎贲”军正在应付来自上方和前方的压力,侧翼突然遭到如此凶猛而沉默的贴身砍杀,许多士兵甚至来不及转身,就被利刃刺穿要害。靡一马当先,剑光闪烁,精准地斩断一名试图吹号示警的号手的脖颈,随后直扑中军那杆高大的“浇”字帅旗所在!
浇此刻正奋力向前,距离石台上的“夏”字旗越来越近,甚至能看清旗下将领的脸——那并非少康,而是一位身材高大、面容沉毅的夏军老将(少康安排在此吸引火力的替身与疑兵)。浇心中一惊,旋即暴怒:“中计!”
就在这时,身后中军传来的惨叫与惊呼声,以及那迅速蔓延开来的混乱,让他猛地回头。只见一队如同鬼魅般冒出的敌人,正以惊人的速度撕裂他的亲卫阵列,为首一老将,剑法狠辣,势不可挡,正直奔自己而来!
“靡?!” 浇认出了这个曾跟随相、又辅佐少康的夏室死忠老臣。新仇旧恨瞬间涌上心头。“老匹夫,找死!” 浇狂吼一声,拔转马头,竟然不顾前方战局,挺戟便向靡杀来。在他心中,靡的价值,甚至可能超过那个躲藏起来的少康。
乌骓马嘶鸣,载着浇如同黑色旋风冲回中军。长戟“裂山”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横扫千军,试图将靡连同周围几名夏军死士一同拦腰斩断。
靡不闪不避,眼中只有浇。他深知自己年迈,体力无法与正值壮年、勇力绝伦的浇长久抗衡,唯有以命搏命,发挥敢死队突袭的瞬间爆发力,方有一线胜机。在长戟及体的刹那,靡做出了一个惊险至极的动作——他猛地向前扑倒,几乎是贴着地面翻滚,险险避开戟刃,同时手中“承影”剑向上疾撩,目标正是乌骓马的前胸!
浇没料到靡如此悍不畏死,更用出这种近乎无赖的战法。戟势用老,回防稍慢。剑光闪过,乌骓马惨烈长嘶,前胸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狂跳着人立而起,将浇猛地掀下马背!
浇虽惊不乱,落地瞬间一个翻滚卸力,长戟已然收回护住周身。然而,他落马的位置,正好处于数名夏军死士的包围圈中。这些死士根本不顾自身安危,嘶吼着扑上,用身体去撞、去抱、去限制浇的长戟挥舞空间。
“滚开!” 浇暴怒,长戟舞动如轮,瞬间将两名死士斩飞,但第三名死士已经合身扑上,死死抱住了他的左臂,另一名死士的短戟也刺穿了他的大腿皮甲,虽未深入,却让他身形一滞。
就是这一滞的功夫,靡已从地上跃起,口中溢血(刚才的翻滚与爆发牵动了旧伤),眼神却亮得骇人。“浇!纳命来,祭我夏室血仇!” 他合身扑上,将全身力量、数十年的隐忍与仇恨,尽数灌注于“承影”剑中,化作一道决绝的流光,直刺浇因左臂被抱而露出的胸甲连接缝隙!
浇右手长戟被另一名拼死冲上的夏军死士用身体卡住,一时回救不及。他狂吼着,试图侧身避让,同时挥动左臂想甩开那名抱住他的死士。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在周围震天的喊杀声中,却仿佛异常清晰。“承影”剑精准地贯入了浇的左胸肋下,穿透皮甲与内衬,直没至柄!
浇的动作猛然僵住,他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前透出的半截剑锋,又抬起头,死死瞪着近在咫尺、须发戟张、面孔因用力与激动而扭曲的靡。
“你……老匹夫……” 浇的嘴角溢出鲜血,眼中的暴戾、狂傲、不甘,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黯淡下去。他想举起长戟做最后一击,手臂却重若千钧。
那名抱住他左臂的夏军死士,此时才力竭松手,软软倒地,身上至少有四处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然气绝。
靡紧紧握着剑柄,猛地拧转,然后奋力拔出!一股滚烫的鲜血随之喷溅而出,浇伟岸的身躯晃了晃,终于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跪倒,继而扑倒在地,激起一片尘土。那杆令天下诸侯胆寒的“裂山”戟,当啷一声掉落在他手边。
“浇已授首!” 靡用尽全身力气,嘶声长啸,声音沙哑却穿透战场!
这一声吼,如同惊雷炸响在蛰龙涧上空。附近的“虎贲”军士卒亲眼目睹主帅被斩,瞬间魂飞魄散。“虎贲”军再是精锐,失去主将,陷入重围,后路被断,也立刻陷入了崩溃的边缘。帅旗倒下,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三、旗卷残云,少康砺剑
蛰龙涧一侧的峭壁上,有一个天然形成的、被茂密藤萝从外侧遮掩的洞穴,位置极佳,既能俯瞰大半涧谷战况,又十分隐蔽。少康此刻正站在这观察哨内,身旁是几名核心谋士与护卫。
他并未如浇所想那般,在涧底某处直接指挥。真正的统帅,当在高处,洞察全局,运筹帷幄。他看到了崖顶第一波攻击的成效,看到了入口被封后敌军的慌乱,看到了疑兵成功吸引浇的注意力,更看到了靡率死士如神兵天降,直插敌军心脏!
当靡那声“浇已授首”的咆哮隐隐传来,当看到那杆“浇”字大旗颓然歪倒,少康一直紧握的拳头,才缓缓松开,掌心已被指甲掐出深深的印痕。他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胸中激荡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大仇得报一角的快意?战略成功的欣慰?对靡及敢死士牺牲的痛惜?还是……对这场不可避免的杀戮本身的沉重?
“传令,”少康的声音平静下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各部按预定计划,全面压上,围剿残敌。喊话:降者不杀!顽抗者,格杀勿论!重点搜寻浇尸身,确认首级。同时,注意接应靡公及其部众。”
命令迅速通过旗号与传令兵下达。蛰龙涧内,夏军伏兵尽出,从崖顶索降,从两侧山坡冲下,从前方阻击阵地推进,配合靡的敢死队,对已然群龙无首、士气崩溃的“虎贲”军展开了最后的清剿。
战斗又持续了约半个时辰。大部分“虎贲”军在绝望中或投降,或被歼灭,少数悍勇之辈试图从被封的入口处攀爬逃生,亦被夏军弓弩手逐一射杀。曾经名震天下的寒浞王牌“虎贲”,于此一役,几近全军覆没。
当夕阳的余晖将蛰龙涧染上一片凄艳的赭红色时,战场逐渐平息。涧底尸横遍野,血流漂橹,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烟火气。夏军士兵正在清理战场,收拢俘虏,救护己方伤员。
靡被几名士兵搀扶着,来到少康所在的临时指挥所(已移至涧底一处清理出来的干净石坪)。老将军身上多处带伤,最重的一处在左肩,深可见骨,简单包扎后仍渗着血,但他的腰杆挺得笔直,手中提着一个以浸血战袍包裹的圆形物体。
“主上,”靡的声音因力竭和激动而微微颤抖,他将那包裹单膝呈上,“老臣幸不辱命!寒浇之首级在此!其佩戟‘裂山’亦已缴获!”
少康上前一步,双手接过那尚且温热的包裹,没有立刻打开。他凝视着靡苍白却精神矍铄的脸,看着他身上累累伤痕,再望向周围那些疲惫却目光灼灼、同样带伤的敢死士,以及远处正在忙碌的夏军将士,一股滚烫的热流冲上眼眶。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向着靡,向着所有参战将士,深深一揖。
“靡公大勇,将士用命!此战之功,非康一人可承,乃我夏室列祖列宗庇佑,乃天下思夏人心所向,乃诸位浴血搏杀之果!” 他直起身,声音清晰而坚定,“浇之首级,当以漆匣封存,传示四方!告慰我父相在天之灵,告之天下:暴虐者,终有伏诛之日!夏祀,未曾断绝!”
将士们闻言,无不激动,许多人情不自禁地举臂高呼:“夏祀永续!主上万岁!” 声浪虽因疲惫而略显嘶哑,却充满了劫后余生与胜利在望的喜悦。
少康命人妥善安置靡及重伤员,厚葬阵亡将士,清点缴获,整编俘虏中愿意归附者。随后,他独自一人走到涧边溪流旁,就着清冷的溪水,洗净了脸上沾染的烟尘与一丝不经意溅上的血迹。他取出怀中的玄圭残片,冰凉的触感让他激荡的心绪渐渐平复。
父亲,您看到了吗?浇,这颗寒浞最锋利的獠牙,已被拔除。但这只是开始。豷尚在,寒浞老贼仍踞帝丘。中兴之路,漫长仍艰。
他将玄圭贴额片刻,然后郑重收起。转身时,他的目光已恢复了惯常的沉静与深邃,只是眼底深处,那簇为复仇与复兴而燃烧的火苗,似乎更加凝实、更加炽烈。
“传令各部主将,一个时辰后,中军大帐议事。”他对身边的亲卫吩咐道,“议题:如何利用浇覆灭之威,速伐戈地,铲除豷;以及,下一步兵锋,直指帝丘!”
四、谍影功成,归途星火
过地,浇的宫殿。
浇率大军“秘密”出征后,宫内留守兵力不多,气氛却更加压抑。女艾依旧在膳房忙碌,耳朵却时刻捕捉着外界的一切细微动静。浇出征已三日,按路程估算,若有消息传回,也就在这一两日了。
她通过隐秘渠道,得知浇大军确向甑山方向而去,心中稍定。但成败未知,每一刻都是煎熬。她必须做好两手准备:若浇败,她需在消息传回引发大乱时,设法自保并尽可能获取更多情报或制造混乱;若浇胜……她不敢想,那意味着少康主上与无数夏室志士可能遭遇灭顶之灾,而她,或许也将失去价值,甚至暴露。
第四日黄昏,宫外忽然传来一阵异常的喧哗与马蹄疾驰声,紧接着是宫门守卫惊惶的呼喝和兵刃出鞘的锐响。女艾心中一紧,放下手中活计,借着送夜宵的名义,小心翼翼地靠近前庭方向。
只见宫门处,仅有十余骑狼狈不堪地冲入,人人带伤,甲胄残破,脸上写满了惊恐与绝望。为首者似乎是浇的一名偏将,此刻正被留守的宫卫将领揪住喝问。
“大将军呢?大军何在?!” 留守将领的声音因不祥的预感而变调。
那偏将噗通跪倒,嚎啕大哭:“败了!全败了!甑山有埋伏,是天罗地网!大将军……大将军他……被夏贼靡阵斩了!三千虎贲……逃回来的……就我们这几个了!夏军……夏军恐怕不日就要打过来了!”
如晴天霹雳,炸响在宫殿上空。留守的宫卫、宦官、侍女,全都呆若木鸡,随即,巨大的恐慌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主将阵亡,主力覆灭,意味着过地已如风中残烛,危在旦夕!
“不可能!大将军勇冠三军……” 留守将领还想质疑,但看着眼前这十几个魂飞魄散的残兵败将,话却说不下去了。他脸色瞬间惨白,猛地推开偏将,嘶声吼道:“关闭宫门!全城戒严!快马飞报帝丘!快!”
宫殿内外顿时乱作一团。有人想逃,有人想抢,有人呆立原地不知所措。女艾强压住狂跳的心和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欢呼,迅速退回膳房僻静处。她知道,自己必须立刻离开!过地即将大乱,帝丘的追责或援兵可能很快到来,她的身份随时可能因混乱而被意外揭穿。
她早已准备好一套平民妇人的粗布衣衫和些许干粮盘缠,藏匿在膳房外一处废弃水缸下的暗格里。趁着一片混乱,无人注意这个卑微的厨娘,她迅速取出行李,换上衣服,将脸上做了些伪装(以灶灰涂抹),然后从膳房通往宫外垃圾倾倒处的一个不起眼的小侧门溜了出去。
宫外街道上,浇阵亡、大军覆灭的消息如同野火般蔓延,人心惶惶,店铺纷纷关门,已有乱兵开始趁火打劫。女艾低头疾走,专挑小巷,凭着记忆中对过地城防与“夜枭”备用撤离路线的熟悉,向城外约定的接头地点潜行。
夜色渐浓,星斗初现。女艾终于有惊无险地避开数波乱兵与盘查,从一段年久失修、守卫松懈的城墙排水口钻出了过地城。城外荒野,夜风清凉,吹拂着她因紧张而汗湿的鬓发。她回望那座在黑暗中轮廓模糊、却已陷入混乱与绝望的城池,心中百感交集。
三年潜伏,如履薄冰,今日终得功成身退。浇之死,过地将倾,少康主上迈出了中兴最坚实的一步。而她,这条深潜的“谍影”,也终于可以回归光明。
她辨明方向,向着东南,纶邑(或此时夏军前线)所在,迈开坚定的步伐。天边,启明星亮得耀眼,仿佛在指引着复兴之路。她知道,前方还有豷,还有寒浞,还有无数艰难险阻,但至少今夜,她可以带着一份沉甸甸的捷报与一颗充满希望的心,走向归途。
尾声
浇授首、虎贲军覆灭的震天霹雳,正以最快的速度向着帝丘与戈地传播而去。帝丘深宫之中,年迈的寒浞接到噩耗时,会是怎样的震怒与恐慌?他是否会迁怒于“庸碌无能”的豷,还是会不顾一切集结最后的力量,做困兽之斗?
戈地,惊惧交加的豷,在得知兄长惨死、过地危殆的消息后,是会选择负隅顽抗,还是望风归降?抑或,他有别的算计?
而取得蛰龙涧大捷、士气如虹的少康与夏军,又将如何驾驭这股澎湃的力量,挥出下一记更猛烈的重拳,直捣寒浞政权的腹心?中兴大业,已见曙光,但最后的征程,依然布满荆棘与未测之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