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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境守护● 第七章 少康诞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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纶邑的第二个秋天,在谨慎的期待与隐隐的危机感中到来。田野里的粟穗沉甸甸地垂下头,金色铺展到城墙脚下,这是相与靡治理下第一次完整的收获,关乎人心存续,也关乎能否应对可能到来的“巡狩”。夏末最后一场暴雨后,空气格外澄澈,湛蓝的天穹高远得令人心醉,唯有几缕纤云,被高空的风拉成细长的银丝。

这日午后,相正与几位乡老在邑中公仓前,核验最后一批晾晒入仓的谷物。阳光炽烈,晒得人脊背发烫,汗珠沿着额角滑落。忽然,毫无征兆地,一阵奇异的嗡鸣声自极高空传来,仿佛巨琴崩断了最细的弦,又似玉石相击的余韵被无限拉长、扩散。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抬起头。

只见那湛蓝的天幕之上,极高极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无声地碎裂、迸发了。并非乌云,也非雷电,而是一种纯粹的光的涟漪,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荡漾开来,瞬息间浸染了半边天宇。东南方向的天空,骤然变得流光溢彩!赤、橙、黄、绿、青、蓝、紫……诸色交织流转,并非晚霞的柔和,而是某种宝石般璀璨、极光般幻妙的瑰丽光芒,无声地泼洒、旋转、明灭,将整个纶邑乃至远处的山峦都笼罩在一层梦幻而不真实的光晕里。没有雷声,没有风起,只有那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寂静的辉煌。

邑民们纷纷从屋舍、田野、作坊中奔出,仰头望天,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惊恐的窃窃私语。
“天裂了?!”
“这是……什么征兆?”
“五彩祥云?莫非……”

相也怔怔地望着这不可思议的天象,手中的竹简(记录谷物数量的)滑落在地都未察觉。这景象远超他认知中的任何天变,既非日蚀月晕,也非流星雨,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压倒性的美丽与威严。他心中莫名悸动,仿佛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正在这光华万丈的天空下发生。

异象持续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那瑰丽的光彩如同它出现时一样突兀,开始缓缓收敛、暗淡,最终消散无形,天空重归澄澈的蔚蓝,仿佛刚才那场光的盛宴只是一场集体的幻梦。但空气中残留的某种清冽气息,以及人们心中挥之不去的震撼,证明那并非虚妄。

就在天地异彩完全消散的刹那,一名侍女从相居住的土屋方向踉跄跑来,脸上又是汗又是泪,却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狂喜,隔得老远就喊了出来:
“生了!夫人生了!是个小君子!母子平安!”

相的脑袋“嗡”的一声,巨大的冲击让他瞬间僵立原地。夫人……他的妻子,那位在流亡路上相遇、沉默坚韧、与他共历患难的斟鄩氏女子,在经历了长时间的艰难孕育后,终于分娩了!就在这天地呈现奇观的时刻!

他再也顾不上公仓、谷物、乡老,转身朝着家的方向狂奔而去,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靡愣了一下,随即脸上也绽开巨大的笑容,对周围尚在震惊中的邑民高声宣布:“天降祥瑞,王子得子!此乃天佑我夏!夏祀有后了!”

这个消息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迅速荡开。方才对天象的恐惧与茫然,瞬间被一种更具体、更热烈的喜悦与希望所取代。夏后氏有后了!在这个艰难复起、强敌环伺的时刻,一个继承着古老血脉的新生命诞生了!而且是伴着如此不可思议的祥瑞而来!许多老人当场就朝着相居所的方向跪拜下去,口中喃喃祝祷。

相冲进屋内,浓郁的血腥气与草药味尚未散尽。产婆和侍女们忙碌着收拾,脸上都带着笑容。他的妻子,脸色苍白如纸,汗湿的头发贴在额际,疲惫地靠在榻上,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小小的、用柔软旧麻布包裹的襁褓。看到相进来,她虚弱地笑了笑,眼中闪烁着泪光与骄傲。

相几乎是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跪在榻边,小心翼翼地看着那个皱巴巴、红彤彤的小脸。婴儿闭着眼,睡得正熟,鼻息轻微,额头上还有未擦净的胎脂,但眉眼轮廓,依稀能看出与相的相似。一种陌生而汹涌的情感瞬间淹没了相——这是他的儿子,是他与这个坚韧女子在乱世中共同孕育的生命,是姒姓血脉的延续,是夏祀未来的希望!

他颤抖着伸出手,极轻极轻地碰了碰婴儿温热的脸颊。那柔软的触感,比最锋利的刀剑更让他心神震动。
“他……可还好?”相的声音干涩。
“好,好着呢!”旁边的老产婆笑得见牙不见眼,“哭声响亮,手脚有劲!贵人(指相)您看这天降的吉兆,小君子将来必定不凡!”

相握住妻子冰凉的手,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最后只化作一句:“辛苦你了。”
妻子摇摇头,目光温柔地落在孩子脸上:“给他取个名字吧。”

名字……相的目光掠过窗外已恢复平静的天空,又回到怀中这脆弱而珍贵的生命上。天地异彩,祥瑞骤临,这孩子的降生,仿佛带着某种天命。他希望这个孩子能远离父辈的颠沛流离、血海深仇,能在一个真正安宁康泰的夏土上成长。

“就叫‘少康’吧。”相缓缓说道,声音低沉而坚定,“‘少’,愿他年少时能少经些磨难;‘康’,愿他能见证并带来真正的安康盛世,更愿他能……康续我夏室命脉。” 康续,既是健康的延续,更是夏祀的传承,这名字里寄托了他最深切的期盼与最沉重的使命。

“少康……”妻子轻声重复,眼中光彩流转,“好名字。”

消息传开,整个纶邑都沉浸在一种节日的氛围中。尽管物资依旧匮乏,靡还是下令,公仓中取出些许存粮,让每户人家都能在晚餐时多加一勺粟米,邑中宰杀了一头老弱的羊,熬了汤分给有幼儿和老人的家庭。没有盛大的庆典,但这种朴素而实在的分享,却让“王子得子”的喜悦真切地传递到每个人心里。许多人家在饭前,都自发地朝着相居所的方向默默祝祷,祈愿这位伴着祥瑞出生的小君子能平安长大,带来福运。

夜深人静,相独自坐在外间的案几前。油灯如豆,映着他沉思的面容。少康的出生带来的狂喜渐渐沉淀,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的责任与忧虑。靡走进来,脸上还带着笑意,但眼中已恢复了平日的锐利。

“王子,少康君子降世,天现异彩,此乃大吉!人心振奋,胜过千言万语。”靡低声道。
相点点头,目光却投向黑暗中:“吉兆固然可喜,但靡将军,你我都知,寒浞不会因天降祥瑞就放过我们,浇的刀斧更不会因此变钝。少康的到来,让我肩上的担子更重了。我必须给他,给纶邑,给所有还念着夏的人,拼杀出一个真正能‘康’的未来。”

靡肃然:“臣明白。‘夜枭’最新回报,浇在过地的水军操练愈发频繁,劫掠了数个沿海小部落以充奴役粮草,其兵锋所指,确是东海无疑。寒浞对东方的‘巡狩’风声也未曾停息。少康君子的诞生,是我们的希望,也可能会让敌人更早将目光投向这里。”

“所以我们更需抓紧。”相的手指划过案上粗糙的地图,“秋粮已入仓,人心初定。接下来,练兵、制器、积储,一刻也不能松懈。少康……他还太小,需要时间成长。而我们,必须为他,也为所有人生存下去,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靡重重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道:“王子,还有一事。少康君子出生时的异象,已在附近传开。臣担心,过于显赫的传闻,会过早引来不必要的注视。是否……稍加引导,淡化此事?”

相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天象昭昭,众目所见,刻意淡化反而显得心虚。不妨顺势而为,借百姓之口,将此事与‘夏德复归、天命所钟’联系起来,鼓舞我方士气。但对外的‘夜枭’,需更加警惕,密切注意各方反应,尤其是……寒浞和浇那边的动静。”

两人又商议了一些加强防务、继续派“夜枭”深入过地附近打探的细节。靡告退后,相又独自坐了许久。

他回到内室,妻子和少康都已睡熟。他站在榻边,借着微弱的月光,凝视着儿子恬静的睡颜。这个小生命如此脆弱,全然不知自己降生在一个怎样危机四伏的时代,背负着怎样沉重的血脉与期望。相伸出手,轻轻将一直随身携带的那枚母亲留下的陶片——那象征着破碎与流离的纪念——以及父亲传承的玄圭残片,并排放在少康的襁褓旁。

“少康,”他在心中默念,“愿你如这‘康’字所期,平安健康地长大。但你的路,注定不会平坦。父亲会竭尽所能,为你扫清障碍,为你夺回本该属于你的山河。若天不假年,父亲未能亲眼见到那一天……那么,这块玄圭,是你不容推卸的责任;这片陶片,是你不能忘记的来路。”

窗外,秋风拂过城头的夏旗,发出猎猎的轻响。遥远的天际,星辰沉默闪烁。纶邑在祥瑞与喜悦中迎来了新的生命,也迎来了更加清晰、更加迫近的挑战。希望与危机,如同双生子,伴随着这个被命名为“少康”的婴儿,一同降临在这片艰难复兴的土地上。未来的风雨,注定要由这个新生的生命,与他的父辈共同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