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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室中衰●第二章 洛水之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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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丘的城门在寅时初刻轰然洞开,踏碎了黎明前最后的静谧。

首先涌出的,是数百名手持石戈、背负硬弓、步伐整齐的徒兵。他们是夏王室的亲卫骨干,皮甲上漆绘着狰狞的图腾-7。随后,太康的王驾——一辆由两匹服马牵引的独辕战车,碾压着黄土缓缓驶出。车厢(舆)横宽纵短,太康一身赤色皮甲,立于车左主位,手扶车轼;右侧,是手持长戟、神情肃穆的戎右(车右);正中,御者全神贯注地控着缰绳。这辆战车装饰华丽,车辕和衡木上镶嵌着绿松石,在曦光中闪烁,与前后那些用于运输帐篷、酒浆和猎具的笨重牛车(大车)形成鲜明对比。

车队绵延数里,矛戈如林。除了王室直属的徒兵,更多是被临时征召、来自周边氏族“众”的步兵。他们衣衫简陋,手持石矛或木棒,脸上混杂着敬畏与麻木。鼓车敲击着单调的节奏,驯鹰师和猎犬夫夹杂其间,整个队伍如同一头臃肿而喧嚣的巨兽,缓慢地离开帝国的心脏,向西方的洛水流域蠕动。

“用命赏于祖,弗用命戮于社!”军官的呼喝声时而响起,重申着夏启在《甘誓》中确立的严酷军法。道路两旁,是被征发来平整路面的庶民,他们跪伏在地,不敢抬头。车队过后,只留下深深的车辙和漫天烟尘。

“大王此次畋猎,威仪远超寻常啊。”道旁有老者低声感叹。
“威仪?”他身旁的同伴声音更低,透着苦涩,“你可知道,为备齐这百日之猎的粮秣,附近村落今秋的存粮已被征走大半?那些牛车上的陶罍里,装的怕是民脂民膏!”
他们很快被巡视的兵士驱散,但类似的低语,却像风中的草籽,悄然播撒在车队经过的每一个角落。

老臣伊陟坐在一辆简朴的牛车上,跟随在王驾之后。他掀开草帘,目光所及,并非万民欢腾,而是民生凋敝的预兆。他曾数次进谏:“畋猎以习戎,然不可废农时而竭民力。” 但太康的回答总是带着不耐的笑意:“孤承天命,抚有四海,行猎彰武,正是安邦之道。老丞相何以杞人忧天?”

队伍抵达洛水北岸,扎下连绵营寨。太康的狩猎开始了。他驱车冲入林莽,弓弦响处,麋鹿哀鸣倒下。他享受着这种驾驭力量与速度的快感,这比在宫殿中处理枯燥的政事有趣得多。《甘誓》中要求车左善射、车右勇力、御者控马,如今被他完美地用于追逐野兽-3。夜间,营地篝火彻夜不熄,烤肉与醴酒的香气弥漫,舞乐喧嚣。太康醉心于此,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更不觉权力的基石正在脚下悄然松动。

一日,为追逐一头罕见的白鹿,太康的战车脱离了大队,深入南岸山林三日之久。当他最终将力竭的白鹿射倒时,志得意满,对车右笑道:“天下皆朕之苑囿,何兽能逃?先祖以车战定天下,孤以车猎娱情志,快哉!”

他并不知道,就在他沉迷于个人勇武与奢华享乐,将国家精锐和注意力牢牢吸引在洛水之南时,一条致命的裂痕,已在帝国的东方边疆悄然撕开。

与此同时,东海之滨,有穷氏领地。

后羿没有战车。他的力量在于他的人民和脚下的大地。在夯土垒成的粗犷厅堂内,他面前肃立着有穷氏及各东夷部落的首领。他们手中持有的是磨制锋利的石戈、骨镞和少量的青铜戚(斧),身上穿着简陋的皮甲-7。
“太康无道!不恤民力,不敬天命,沉湎游畋,百日不归!”后羿的声音如礁石撞击海浪,坚实有力,“夏室精锐尽在洛南,都城空虚,如同不设防的猎场。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他抽出一柄青铜钺,刃部寒光凛冽:“我族儿郎,步战逐猎,翻山越岭如履平地。此番,我等便做那最快的‘脚力’,直扑帝丘!”

后羿的军队,是一支纯粹的步兵军团,但却是最精锐的山地步兵。他们轻装简从,背负数日干粮,脚穿草鞋或皮履,善于长途奔袭。作为前锋的,还有数十名骑马的斥候——他们并非用于冲锋陷阵的骑兵(此时成熟的骑兵兵种尚未出现),而是作为耳目和传令兵,灵活地穿梭于队伍前后,侦察路径,传递消息。后羿本人,则被忠诚的部众用肩舆抬起,以保存这位传奇英雄的体力。

他们像一股沉默却湍急的溪流,避开夏军可能布防的大道,沿着崎岖的山林小径快速穿插。没有沉重的牛车拖累,他们的速度远超太康那支庞大而笨重的队伍。沿途,那些对夏室积怨已深的东夷部落,纷纷加入或提供补给,使得这支军队如同滚雪球般,在隐蔽中迅速壮大力量,直指那座毫无防备的都城。

后羿坐在肩舆上,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穿透前方群山。他知道,自己射出的这一箭,承载的不再是部落的存亡,而是撬动天下格局的野心。步兵的洪流,正无声地涌向命运的转折点。
(此后羿非神话传说中的后羿,是射日神话后羿的后代,部落首领,后面也是同一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