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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袭黎明●第七章:九牧来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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皋陶的逝去与獬豸的绝鸣,如同最后两片秋叶,从禅让时代这棵古老的大树上凋零。阳城内外,似乎连空气都变得稀薄而凝滞,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压力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反对的声音,无论是公开的呐喊还是私下的腹诽,都随着钧台的血腥气和司法之神的陨落,被强行压回了喉咙深处。

也正是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四方诸侯(古称“九牧”)的使节与首领,开始如同溪流汇入大江般,源源不断地涌向阳城。

他们带来了比帝禹时代、甚至比涂山大会时更为丰厚的贡品:扬州的稻米堆积如小山,荆州的铜料在阳光下闪烁着暗沉的光泽,雍州的良马嘶鸣不已,青州的珍珠玉器璀璨夺目……贡品的队伍从宫门一直排到外郭,琳琅满目,彰显着九州的富庶,也更像是在急切地展示着对新王朝的恭顺。

朝觐的大典被安排在新落成的、更为宏伟的正殿举行。启端坐于高高的御座之上,身着绣有日月星辰十二章纹的玄色冕服,旒珠垂落,遮蔽了他部分面容,只留下一个威严而模糊的轮廓。丹墀之下,诸侯与使臣们依序跪拜,山呼万岁,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一种刻意放大的、近乎谄媚的恭敬。

曾经在涂山大会上对大禹流露出倨傲的三苗首领蚩尤木,此刻深深地低着头,献上了最为珍贵的朱砂与翠羽,声音谦卑得几乎听不见。那些曾对启即位持观望态度的东方、北方部族首领,更是言辞恳切,恨不得将心掏出来以证明自己的忠诚。

没有质疑,没有挑衅,甚至连一丝异样的眼神都难以捕捉。整个大殿,弥漫着一种完美到近乎虚幻的和谐。

当晚,盛大的宴会在宫中举行,篝火燃亮了半个阳城的夜空。酒肉飘香,舞姿曼妙。然而,与帝舜时代君臣同乐、其乐融融的景象不同,这场宴会的气氛,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拘谨。诸侯们相互敬酒,言谈举止却小心翼翼,目光总是不自觉地瞟向御座上那个沉默的身影。

酒至半酣,启轻轻拍了拍手。

所有的乐声戛然而止。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一队乐师与舞者肃然入场。他们手持干戚(盾牌与斧头),身着象征各色土壤的彩衣,面容肃穆。

“奏《九韶》。”启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全场。

刹那间,乐声再起!却不再是帝舜时代那温和悠扬、旨在教化民众、如煦煦南风般的《南风歌》,而是充满了金戈铁马之音的《九韶》!鼓声如雷鸣,磬声如裂帛,舞者的动作刚劲有力,充满了征伐与征服的意象,干戚相击,发出铿锵的节奏,仿佛重现了钧台血战的场景。

这经过改造的《九韶》,不再是颂扬天地和谐,而是在宣扬武力与权威!

席间,许多老臣,尤其是那些曾追随过尧舜的老乐正们,脸色微变。他们熟悉古乐,深知这《九韶》本意并非如此。但没有人敢出声。他们只是低着头,默默地饮下杯中那突然变得苦涩的酒液。

蚩尤木与其他部落首领,则在这雄浑而充满压迫感的乐舞中,将头埋得更低。他们听懂了这乐声背后的含义——这是胜利者的凯歌,也是对所有潜在不服者的警告。

宴会散后,启微醺地倚在御座旁的栏杆上,望着下方逐渐散去的人群,望着远处沉浑的九鼎。他的脸上并无多少喜色,只有一片深沉的平静。

新任的司马,那位羌戎首领,带着一身酒气走上前来,兴奋地低声道:“陛下威加海内,万邦臣服,此乃旷古未有之盛况!”

启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司马,你看这些诸侯,是真心臣服,还是迫于形势?”

司马一愣,随即笑道:“钧台一战,已让他们胆寒!如今陛下势如中天,他们岂敢有二心?”

“胆寒……”启重复着这两个字,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畏惧,是最好的粘合剂,却也最易碎裂。今日他们因惧而服,他日若朕稍显颓势,或出现比朕更令他们恐惧之人,这看似铁板一块的臣服,顷刻间便会土崩瓦解。”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司马:“真正的臣服,光靠杀戮和威慑,是远远不够的。朕要的,是他们从制度上、从血脉上、从习惯上,都再也无法脱离朕掌控的……彻底归顺。”

司马似懂非懂,但看着启那深不见底的眼神,他明智地闭上了嘴,只是躬身表示领受。

阳城的夜空,星河璀璨。万邦朝贡的盛景,标志着启的权力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然而,在这表面的极致荣光之下,年轻的帝王清醒地看到了隐藏在恭顺背后的脆弱。他知道,流血的征服已经结束,但另一场不见硝烟、却更为深刻和复杂的战争——制度的驯化与人心的改造,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