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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让黄昏●第六章:国家的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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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征大军凯旋的烟尘尚未落定,大禹并未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三苗的归附,如同最后一块拼图,将一个前所未有的、真正意义上的“天下”呈现在他面前。这不再是松散的部落联盟,而是一个需要有效治理的庞大实体。战争的结束,意味着一个更为艰巨的任务——建设的开始。

阳城的宫殿,灯火常常彻夜不息。大禹、皋陶、伯益,以及一批在治水和战争中脱颖而出的年轻干吏,构成了这个新生国家的中枢。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创造的激情与沉重的压力。

“陛下,”皋陶率先开口,他面前摊开着厚厚的竹简,上面是他草拟的刑律要点,“三苗虽平,然四方部族习性各异,争端时有发生。无统一之法,无以定分止争。臣请明确刑罚等级,铸刑鼎以昭天下。”他提出的“五刑”——墨、劓、刖、宫、大辟,森严而冷酷,旨在以儆效尤。

大禹沉吟片刻,目光投向伯益:“伯益,你走遍山川,熟知四方民情,以为如何?”

伯益掌管山泽,性情更为宽厚,他缓声道:“皋陶之法,可震慑奸顽。然治国之道,教化在先,刑罚在后。臣以为,当并行不悖。且各地物产、地理迥异,强求一律,恐生不便。”

大禹微微颔首,他手指在巨大的皮制地图上划过,那上面已经用朱砂勾勒出粗略的疆域轮廓。“法治需立,教化需行,然根基在于‘知天下’。朕意已决,首要之事,便是厘定疆域,划分九州!”

“九州”的概念,第一次被如此清晰、权威地提出。这并非简单的地理划分,而是将原本模糊的“天下”纳入一个清晰的行政框架。

  • 冀州:帝尧旧都所在,华夏核心。

  • 兖州:济水、黄河之间,土地肥沃。

  • 青州:泰山以东至海,东夷故地。

  • 徐州:淮水流域,淮夷聚居。

  • 扬州:东南沿海及荆楚一部,刚纳入统治。

  • 荆州:荆山、衡山之间,楚蛮之地。

  • 豫州:天下之中,四通八达。

  • 梁州:华山以南,秦岭巴山之间。

  • 雍州:黑水、西河之间,西戎毗邻。

每一州的疆界、河流、山脉、物产、土壤等级、贡赋品种类与数量,都被详细规定,记录在案,这便是后世流传的《禹贡》雏形。这项工作主要由伯益主导,他凭借多年考察积累的浩繁知识,将其系统化、制度化。

划分九州的消息传出,万邦诸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约束。过去,他们只需象征性地朝贡,保持对共主的尊敬,如今却要明确自己的领土归属,缴纳定额的贡赋。不满的暗流开始滋生。

这一日,朝堂之上,来自东南防风氏的使者态度倨傲,对核定其部落应缴纳的“齿革羽毛”数量表示异议:“吾族居於山林,狩猎为生,所得皆赖天赐,何以定量?”

大禹尚未开口,立于丹墀之侧的启,按捺不住,厉声喝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享九州之域,自当遵九州之制!尔等欲抗命否?”他年轻气盛,话语间已透出凛然的杀伐之气。

大禹看了儿子一眼,没有斥责,也没有赞许,只是对防风氏使者平静地说道:“贡赋非为掠夺,乃为互通有无。尔等缴纳山林所产,可换取中原之盐、布、陶器,此乃互利之事。若觉不公,可遣人随伯益大人复核地理物产,再行核定。”

他恩威并施,既维护了制度的严肃性,又留下了协商的余地。使者悻悻而退。

与此同时,另一项更为宏大的工程也在同步进行——铸造九鼎

大禹命人采集九州贡来的青铜,在荆山脚下设立巨大的工坊。他召来了天下最优秀的工匠,甚至有一些是归附的三苗部落中精通冶铸的能手。他并非简单地铸造礼器,而是赋予了九鼎更深层的意义。

他命伯益将九州划分以来,所有的山川地理、奇珍异兽、神祇传说、以及重要的部族分布信息,都铭刻在鼎身之上。每一尊鼎,代表一州,其上图案汇聚了该州最显著的特征。

铸造过程并非一帆风顺。传说在熔炼青铜的关键时刻,炉火始终无法达到所需温度,众工匠束手无策。此时,有白发老叟(相传是掌管金石之神蓐收化身)路过,投入一物,炉火瞬间转为纯青,烈焰冲天,终于铸成九鼎。鼎成之日,天空有玄鸟环绕飞鸣,异香弥漫数日不散。

这九尊巨鼎,斑驳厚重,其上图案神秘古朴,不仅象征着王权,更是一座移动的、凝固的“九州数据库”。它们被运回阳城,陈列于宫殿之前,震慑天下。诸侯朝觐,必先观鼎,明了自身在九州中的位置与责任,无人再敢轻易挑战这由鼎器所代表的秩序。

除了九鼎,大禹还做了一件影响深远的事——统一历法。他任命羲氏与和氏的后人,观测天象,考定四时,制定了更为精确的《夏历》,以建寅之月为岁首,便于农业耕种。时间,也被纳入了统一的轨道。

国家的雏形,就在这日复一日的争论、规划、铸造与推行中,逐渐清晰。它像一架精密的机器,开始缓慢而有力地运转起来。然而,大禹站在宫殿的高处,望着眼前日益规整的阳城,望着远方沉浑的九鼎,心中并无轻松。

制度的骨架已然搭起,但血肉的填充,人心的归附,权力的传承……这些更为复杂的问题,才刚刚浮出水面。他注意到儿子启在朝堂上越发活跃的身影,也看到伯益、皋陶等老臣眼中偶尔闪过的忧虑。

九鼎镇住了山河,却未必能镇住人心。一个前所未有的国家诞生了,而驾驭它的难度,或许比治理滔天的洪水,更加艰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