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帝车阵的锋芒虽在首日交锋中占据了上风,却未能击垮炎帝大军的根基。夜色笼罩下的阪泉之野,炎帝营垒中并未弥漫着颓丧之气,反而有一种沉静的力量在积蓄。姜榆罔屏退左右,独自立于营中高处,目光掠过远方黄帝联营的点点火光,最终落回了脚下这片他再熟悉不过的土地。这里的每一道水脉、每一片草场的荣枯,都曾在他手中被细细考量。战争,并非他所愿,但若退无可退,这片生养他的山川万物,皆可化为守护族人的壁垒。
第一节:地火焚天
翌日,黄帝再次挥军进逼,意图凭借车阵之利,一举摧垮炎帝本阵。战车滚滚,烟尘再起。然而,当黄帝的车阵前锋冲入一片看似平坦、水草却略显稀疏的区域时,异变陡生!
冲在最前的数辆战车,突然马蹄陷落,车轮被地面上不知何时出现的、伪装巧妙的陷坑所阻,瞬间人仰马翻。还不等后方车队做出反应,只听炎帝阵中一声尖锐的骨哨响起!
刹那间,从两侧原本寂静的丘陵草丛中,猛地站起无数炎帝部落的战士。他们手中并无长兵利刃,而是挽着浸透了某种油脂的火箭,引弓向天!
“放!”
一声令下,成千上万支拖着橘红色尾焰的箭矢,如同逆飞的流星雨,划过天际,并非射向混乱的车阵,而是落向了车阵周围及后方那些早已枯黄干燥、且被暗中洒落引火之物的茂密草丛与灌木林!
时值夏末秋初,天干物燥。火箭落下,触物即燃!火苗先是零星窜起,随即在干燥的植被与风力助长下,迅速连成一片,化作数道巨大的、咆哮的火墙,并以惊人的速度向着黄帝车阵合围而去!
浓烟滚滚,热浪扑面。战马何曾见过这等景象,立时受惊,嘶鸣着人立而起,不受控制地四处乱窜,将原本严整的车阵冲得七零八落。士兵们被浓烟呛得咳嗽不止,双眼难睁,更要躲避受惊的马匹和战车,以及那不断逼近的、发出噼啪爆响的烈焰。阵型大乱,指挥失灵,整个前锋部队陷入一片火海与混乱之中。
这正是炎帝的“地火”之策。他并非盲目放火,而是精确计算了风向、地势与植被分布,引导火势形成合围,将黄帝倚仗的机动力量,困在了他自己选定的“熔炉”之中。
第二节:雾锁迷踪
黄帝中军见前锋遇袭,立刻派出援军试图接应,同时命令部队向侧翼较为湿润的沼泽地带移动,以避开火势锋芒。
然而,炎帝的布局,环环相扣。当黄帝的援军和部分溃兵仓皇退入那片水汽氤氲的沼泽边缘时,等待他们的,并非安全的避难所。
只见炎帝阵中,数十名身着奇异服饰、手持骨杖的巫祝(实为熟悉当地地理与气象的部落长者)开始围绕着几处特定的水洼吟唱、舞蹈。他们并非施展妖法,而是以其世代积累的经验,利用特定的动作与器物(如挥洒特制的粉末,或搅动富含矿物质的泉水),最大限度地激荡起沼泽中本就浓郁的水汽。
时近黄昏,气温变化,本就利于雾气生成。在巫祝们的“催化”下,大片乳白色、带着腐殖质腥气的浓雾,如同有生命的巨怪,从沼泽深处、从河汊草丛中汹涌而出,迅速弥漫开来,将刚刚脱离火海、惊魂未定的黄帝军队,再次吞没!
这迷雾,比前次交锋时更为浓重、更为粘稠。视线被压缩到极限,三五步外便是一片混沌。指南车在如此环境中,亦难以迅速辨明精确方向。士兵们互相呼喊,声音却在雾气中扭曲、消散,难以传递。队伍与队伍之间失去了联系,各自为战,甚至因辨识不清而产生了误击。恐惧,在未知的白色混沌中,如同瘟疫般蔓延。
炎帝的军队,却如同雾中的鬼魅。他们常年在此生息,对这片沼泽的地形了如指掌,甚至能通过水声、风向、地面微小的起伏来辨别方位。他们分成无数小队,依凭着对地利的绝对熟悉,在浓雾的掩护下,神出鬼没,不断袭扰、切割着陷入混乱的黄帝军队。每一次短促而致命的攻击后,便迅速隐没于雾中,留给黄帝军的,只有同伴倒下的身影和更深的茫然与恐惧。
第三节:韧性的壁垒
火攻与迷雾,并非为了全歼敌军,而是为了挫其锐气,乱其阵脚。炎帝深知己方在正面力量上的不足,他将自己对自然万物的理解,化为了最致命的武器。烈火考验着黄帝军的纪律与应变,浓雾则挑战着他们的方向感与士气。
黄帝站在后方高地上,望着前方那片被火光映红又被浓雾笼罩的战场,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看到了自己精心打造的战车部队在自然之力面前的无力,也看到了士兵们在未知环境下的恐慌。炎帝的反击,犀利而精准,打在了他战术体系的薄弱环节上。
“传令!各部原地结圆阵自守,以金鼓之声互相联络,无令不得妄动!等待雾散!”黄帝迅速调整策略,放弃了继续进攻的打算,转而采取守势,稳住阵脚。
炎帝亦未命令全军压上。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成功地遏制了黄帝的攻势,并让其付出了惨重代价,更重要的是,向黄帝及其联盟展示了神农氏部族并非可以轻易征服的,他们与这片土地血脉相连,其智慧与韧性,便是最坚固的壁垒。
当夜幕彻底降临,烈火因燃料燃尽而渐渐熄灭,沼泽的浓雾也随着夜风缓缓消散时,阪泉之野再次显露出来。战场上留下了焦黑的土地、焚毁的战车残骸,以及更多倒伏的尸体。双方军队在黑暗中对峙着,疲惫而警惕。
这一战,没有绝对的胜利者,但炎帝用火与雾,成功地扳回一城,证明了即便没有黄帝那般锐利的兵戈与严密的阵法,依托大地与自然的古老智慧,同样能爆发出令人敬畏的力量。战争的胜负天平,再次变得微妙起来。黄帝必须重新审视他的对手,以及这场战争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