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之图既成,伏羲的智慧如日中天,照亮了族人对自然法则的认知。然而,当他将目光从星辰山川收回,投向自己所在的部落时,却发现了一片八卦难以完全涵盖的、更为复杂的混沌——人伦的混沌。
燧人氏的火带来了温暖与熟食,有巢氏的巢提供了安全与居所,部落人口日益繁盛。但伴随着聚落扩大,一种深层的混乱也在滋生。男女之交,遵循着古老而本能的习俗,几乎全无约束。强壮者可以占有多个女子,弱者则孤独终老;男女关系随意结合又随意离散,常常引发激烈的冲突与仇杀;更严重的是,生育的后代“知母不知父”,血缘关系混乱不堪。部落内部因此纠纷不断,不同聚落之间也常为争夺女子而爆发争斗。
伏羲敏锐地察觉到,这种混乱正在从内部侵蚀部落的根基。它不仅是争斗的源泉,更关乎族群的未来。他观察到,那些血缘过于亲近的结合,往往生出孱弱或愚钝的后代,而不同部落男女结合所生的孩子,却常常更加健壮聪颖。
这一日,一场激烈的冲突在他面前爆发。部落中两名最骁勇的猎人,为了一个女子大打出手,石矛相向,周围族人拉架不及,一人被刺成重伤,鲜血染红了土地。痛苦的呻吟、愤怒的咆哮、女人们的哭泣和孩子们的惊恐,交织成一曲刺耳的悲歌。
伏羲站在人群外围,没有立刻上前制止,他的目光越过了眼前的混乱,投向了不远处刻画在巨大木板上的八卦图。他的目光在乾卦(☰) 与坤卦(☷) 之间久久停留。
乾,纯阳,象征天,象征男,刚健运行,是创造的起始。
坤,纯阴,象征地,象征女,厚德承物,是孕育的根本。
“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 他心中默念八卦相生相成的道理,“天地阴阳,各安其位,交感和谐,方能化生万物,永恒不息。”
“再看我等人族,” 一股悲凉与明悟同时涌上心头,“男女混杂,尊卑无序,争夺仇杀,子嗣不昌。这岂非是人伦失其乾坤之位?”
天道讲究秩序与和谐,而人道却陷于混乱与争斗。这强烈的反差,让他看到了问题的核心。八卦不仅是认识自然的工具,更应是规范人伦的准则!
一个清晰的构想,如同破开乌云的月光,在他心中豁然开朗。
他大步走到人群中央,威严的目光让骚动渐渐平息。他没有先评判对错,而是指向那八卦图。
“看那天与地!” 他的声音洪亮,压过了所有杂音,“天在上,地在下,乾坤定矣。天地各司其职,阴阳交感,才有这四季轮回,万物生长。此乃天地之序,亦是万物生生不息之本!”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个族人,最终落在那两个争斗的猎人和他们争夺的女子身上。
“再看我等!男女之交,如同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争夺仇杀,血脉混乱,长此以往,部落如何强盛?族群如何延续?”
他提出了石破天惊的主张:
“故,我等当效法天地,定人伦,制嫁娶!”
他宣布了新的制度:
第一, 定血缘,别婚姻。明确禁止同一血缘过近的男女结合,推行族外婚,鼓励与远方部落通婚。以此强健后代,联结诸部。
第二, 明配偶,立家室。男女结合,需有确定的名分,公开的仪式,结为相对固定的夫妇,共同哺育后代,使子嗣知其父,亦知其母。
第三, 行礼仪,重契约。男方需向女方家族赠送信物,以示郑重请求与缔结盟约。此礼,谓之“聘”。
“至于聘礼……” 伏羲的目光落在不久前部落集体狩猎所获的一批珍贵鹿皮上。他选出两张大小、毛色最为相近,完美成对的鹿皮,高高举起。
“阴阳相配,如这对俪皮(成对的鹿皮),缺一不可。自此,以‘俪皮’为礼,行嫁娶之仪!”
人群顿时哗然。有人疑惑,有人反对,尤其是那些习惯于凭借勇力获取女子的壮汉们。但更多长期受困于混乱关系的人,尤其是女性和渴望稳定家园的男子,眼中开始闪烁出希望的光芒。
伏羲深知,空言制度,难以服众。他再次以身作则。他心仪邻近一个部落一位以贤德聪慧闻名的女子,便亲自带着精心挑选的俪皮,翻山越岭,前往求娶。
他向女方部落的首领和父母,阐释嫁娶之制对部落安定与后代繁盛的好处,郑重地献上俪皮为聘。他的智慧、诚意与声望,打动了对方。两个部落共同见证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庄严而喜庆的仪式——第一场依礼而成的婚礼。
伏羲与新娘在象征天地的祭坛前( often depicted with the Bagua around),拜祭天地,宣告结为夫妇。整个过程充满了神圣的仪式感,将男女之私情,提升为天地见证下的公共契约与伦理责任。
起初,新制度的推行依旧遇到阻力,旧习难改。但渐渐地,其优越性显现出来。部落内部因情欲引发的冲突锐减,跨部落的联姻带来了新的资源与技术交流,稳定的家庭成为社会更坚实的细胞,新生儿的成活率与体质明显提升。
“俪皮为礼”,不再仅仅是两张鹿皮。它成为了文明与野蛮的分界线,是社会伦理与秩序的第一块基石。伏羲氏不仅为人族立下了认知自然的法则,更亲手绘制了社会组织与人文道德的蓝图。
混沌的人伦世界,终于被引入了秩序的轨道。乾坤既定,人伦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