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古垂死化身,血为江河,气为风云,肌肉化作沃野千里。自那场开天辟地的伟大牺牲后,万物在巨神的遗泽中滋长,天地间终于迎来了懵懂而蓬勃的生机。
岁月不知流转几许,大地上,一种双足直立的生灵,开始学着使用工具,聚集成群,他们自称——人。
此刻,夜幕正笼罩着苍茫的大地。狂风卷着暴雨,抽打着山岩与林木,发出鬼哭神嚎般的呼啸。在一处背风的悬崖下,有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穴,洞口胡乱堆着些石块与枯枝,权作屏障。这里,便是一个人类部族赖以栖身的家。
洞穴内,火光摇曳。
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腥臊气、湿柴的烟味,以及若有若无的腐臭。数十个族人蜷缩在冰冷的石壁下,借着中央那簇微弱篝火取暖。男女老少,几乎个个面带菜色,骨瘦如柴。孩子们紧挨着母亲,在睡梦中不时因寒冷而抽搐,低声的啜泣与咳嗽声在洞内此起彼伏。
洞外,是猛兽悠长而恐怖的嚎叫,狼、豺、还有不知名的巨物,它们的嘶吼与风雨声交织,如同为这片黑夜奏响的、充满死亡气息的序曲。
有巢 坐在靠近洞口的地方,他是一个身形不算魁梧,但眼神异常清亮的年轻人。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沉睡,而是警醒地听着外面的动静,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根磨尖了的骨棒。他的目光扫过洞内景象,落在岩壁缝隙里一条迅速游走的毒蛇上,眉头紧紧锁起。
这,便是盘古大神用生命换来的世界吗?美丽,却也无情。他们这些后人,竟活得如此狼狈,与虫蛇争穴,与禽兽夺食。
“咳……咳咳……” 他身边,一个年迈的妇人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气息奄奄。那是从小照顾他的姨母,前几日被洞顶滴落的寒水浸染,已然发热数日。
突然!
“轰隆——!”
一声巨响,洞口那脆弱的石木屏障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碎石与断木四溅,寒风裹着雨水瞬间灌入,篝火被吹得明灭不定。
一头形似巨熊,却更加狰狞的野兽,人立着堵在了洞口!它双眼赤红,涎水从獠牙间滴落,显然是被洞内的气息与火光吸引而来。
“罴!是罴!” 守夜的猎人发出凄厉的警报。
洞内瞬间炸开锅!惊恐的尖叫、孩子的哭喊、男人们仓促抓起武器的怒吼混杂在一起。
混乱中,有巢最亲密的伙伴,那个白日里还与他一同追逐羚羊的年轻猎人 “石” ,怒吼着挺起长矛,第一个冲了上去,试图将这头凶兽挡在洞口。
“石!别单独上!” 有巢的心猛地揪紧,嘶声大喊。
但已经晚了。
那巨罴看似笨重,动作却快如闪电。它一掌挥出,带着千钧之力,石手中的长矛如同枯枝般断裂。紧接着,另一只巨掌狠狠拍下!
“噗——”
沉闷的响声,伴随着骨骼碎裂的可怕声音。
石的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回来,重重摔在有巢的脚边,胸膛已然塌陷,鲜血从他口鼻中狂涌而出。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有巢,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吐出一口血沫,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石——!”
有巢的嘶吼声淹没在更大的混乱中。其他猎人一拥而上,用长矛、石块拼命攻击,才终于将那头闯入的巨罴逼退。野兽叼着从石身上撕下的一块血肉,不甘地咆哮了几声,转身消失在风雨黑夜中。
危险暂时解除。
但洞穴内,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死寂与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人们围着石的尸体,女人们在低声哭泣,男人们则疲惫地坐倒在地,脸上写满了麻木与绝望。
有巢紧紧抱着伙伴尚存余温的身体,泪水混合着雨水和血水,从他脸上滑落。他抬起头,环视这个他们赖以生存的“家”——阴暗,潮湿,危机四伏。洞口破败,无法提供真正的安全;头顶岩壁,仍在渗着冰冷的、足以致病的水滴;脚下的土地,埋葬着不知多少因同样原因死去的先人。
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与悲凉,在他胸中翻腾、冲撞。
他轻轻放下石的尸体,缓缓站起身。他的目光越过惊恐的族人,望向洞外那片依旧狂暴,却也曾孕育了盘古、孕育了日月星辰的天地。
一个声音,在他灵魂深处迸发,清晰得如同惊雷:
“盘古大神开出这方天地,难道就是为了让我等……像虫鼠一般,苟活于这石穴之中,任由禽兽屠戮吗?!”
“我们,只能如此吗?!”
他的质问在洞穴中回荡,却没有答案。只有风雨声,依旧在洞外呜咽,仿佛巨神遥远而悲伤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