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爱德华·张伯伦
朱莉娅(沙特尔斯维特太太)
西莉亚·科普尔斯通
亚历山大·麦克科尔比吉·吉布斯
彼得·奎尔普
一位不明身份的客人,后得知为
亨利·哈考特-赖利爵士
拉维尼娅·张伯伦
护士兼秘书
酒会服务生
场景设在伦敦
第一幕
第一场
伦敦张伯伦公寓的客厅。傍晚。爱德华·张伯伦、朱莉娅·沙特尔斯维特、西莉亚·科普尔斯通、彼得·奎尔普、亚历山大·麦克科尔比吉·吉布斯和一位不明身份的客人。
亚历克斯[1] 朱莉娅,你根本没听明白:
没有老虎。这才是关键。
朱莉娅 那你们当时在树上做什么?
你,还有土邦主。
亚历克斯 亲爱的朱莉娅!
我彻底服了你。你压根儿没在听!
彼得 你得从头再讲一遍了,亚历克斯。
亚历克斯 一样的故事我从来不讲两遍。
朱莉娅 可我还等着听发生了什么事呢。
我知道这故事开头是讲老虎的。
亚历克斯 我说了没有老虎。
西莉亚 哎呀,你们两个
都别争了。该你了,朱莉娅。
给我们讲讲你前两天说的那个故事吧,关于克鲁兹夫人和婚礼蛋糕的。
彼得 再讲讲他们的管家看见她在配餐室里拿香槟酒漱口的事。
我喜欢这故事。
西莉亚 我爱听这故事。
亚历克斯 这故事我百听不厌。
在园中散步之时遇见自己的影像。
那幻影,普天之下,只他一人看见。
要知道有生与死两个不同的世界:
一个是你现在眼中所见;而另一个
是在坟墓的下面,那里居住着所有
肉体的魂灵,肉体活着并且思想着,
直到死亡将灵肉合而为一,再不分离。[2]
我第一次见到科普尔斯通小姐的时候,就在这屋子里,
我看见一个西莉亚·科普尔斯通的影像
站在她椅子后面,脸上的表情是
凶死头五分钟里的那种惊诧。
要是您觉得这话太离谱,张伯伦太太,
我只请您想一想,是不是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有些人头脑里会突然产生直觉,
这个直觉往往是以画面的形式立即呈现的。
我有时候就这样。所以很明显,
我眼前的这个女人是要遭受死刑的。
这是她的命。剩下的问题就是,
会是怎样一种死法?这我不可能知道;
因为她要自己选择一条通向死亡的
生路,而且要在不知道终点的情况下
选择死亡的方式。我们知道她选择的死法。
之前我不知道她会这样死,
她也不知道。所以我能做的就是
指给她看,准备之路在哪里。
就是这条她接受了的路通向了这种死法。
假如这样死不幸福,那什么样的死才算幸福呢?
爱德华 您是不是说,她选择了这种死法
就不会受普通人的那种苦?
赖利 我根本不是这个意思。恰恰相反。
可以这么说,我们该受的苦她都受了,
恐惧、疼痛、憎恶——统统加在一块儿——
还有身体不愿被物化时的挣扎。
可以说她受的苦更多,因为她比我们大家
更清醒。她用受苦这种方式支付了
最高昂的代价。这是一种天命。
拉维尼娅 也许她之前遭受到的痛苦更大。
我是说——她最后两年的情况我一无所知。
赖利 这说明您有一定的洞察力,张伯伦太太;
不过这种体验只能通过神话和意象
来暗示。要描述这种体验
我们就要谈到黑暗、迷宫、恐怖的弥诺陶洛斯[3]。
不过那个世界不能取代这个世界。
您以为荒漠里的圣徒
因为肩头总担负着精神罪恶
就遭受不到普通人会遭受的那些痛苦吗?
他们不也一样受饥饿、沼气、日晒雨淋、肠胃毛病之苦?
不也害怕狮子,也会因为夜里的寒气和白天的高温而遭罪吗?
爱德华 可这要是对的——要是对西莉亚来说是对的——
那么准是别的什么大错特错了,
我们其余这些人不知怎么的和这错误都有关系。
我应该只说自己。我敢肯定,我脱不了干系。
赖利 让我来消除您思想里的一个障碍吧:
您仍然觉得有些事情是您的责任,
这种想法您一定要抛弃。
爱德华 我还是忍不住会想,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比一群
处于半疯狂状态的野人要负更多的责任。
拉维尼娅 啊,爱德华,我知道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也感到了内疚,这样你是不是好受一些?
赖利 假如评判我们每个人的标准是看
我们的所有言行造成的后果,而不是考虑意图,
考虑我们对自己和他人理解上的
局限性,那么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受到谴责。
张伯伦太太,我经常要做一个
关系到病人是康复还是毁灭的决定——
有时候我的决定是错的。
至于科普尔斯通小姐,因为你们觉得她死得不值,
所以责备自己,又因为你们责备自己,
所以觉得她的命丢得不值。她的生命是了不起的成就。
不过这成就不再是我的功劳了——
对她的死我负的责任和你们负的一样多。
拉维尼娅 但我知道我会一直埋怨自己
曾经对她那么不客气……那么不怀好意。
我会一直记住她两年前
向我们告别那会儿的模样。
爱德华 拉维尼娅,你的责任和我的比起来算不了什么。
拉维尼娅 这个倒不见得。要是以前我理解你,
可能我就不会误解西莉亚了。
赖利 你们只得带着这些记忆活下去,而且要把它们
变成新的东西。你们只有
接受过去才能改变它的意义。
朱莉娅 亨利,我想该我说两句了。
每个人都做出这样或那样的选择,
然后必须承担后果。西莉亚选择了
一条路,这条路的后果是金肯贾。
彼得选择了一条路,这条路通往博特韦尔:
他不得不去那儿。
彼得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但愿我不是非去不可。不过再不走车子就要等急了,
还有那些专家——我差点把他们给忘了。
我明白自己是出不来了——
我还能做什么呢?
亚历克斯 这是你的片子。
我知道贝拉很看重这部片子。
彼得 所以我现在得走了。
爱德华 彼得,在你离开英国之前
我们还能见到你吗?
拉维尼娅 一定要想办法来看看我们啊。
你要知道,我觉得……谈谈西莉亚的事
对我们大家——你,我,还有爱德华——都有好处。
彼得 非常感谢。不过这会儿不行——
我简直说不下去。
爱德华 下次来再说怎么样?
彼得 等我下次来英国,我向你们保证。
我真的很想见到你们俩,真的。
再见了,朱莉娅。再见,亚历克斯。再见,亨利爵士。
〔下。
朱莉娅 好了,张伯伦两口子的选择导致的是
鸡尾酒会。他们必须为此做好准备。
他们的客人可能随时会来。
赖利 朱莉娅,你说得对。张伯伦两口子
现在应该开个酒会,这也是对的。
拉维尼娅 刚才的五分钟里我一直在想,
我怎么能够面对我的客人们。真希望酒会已经结束了。
我是说……我很高兴你们能来……我很高兴亚历克斯告诉我们……
还有彼得不得不面对……
爱德华 现在我觉得我明白了……
拉维尼娅 那你倒解释给我听听!
爱德华 哎,我明白的
还不多呢!不过我觉得亨利爵士反复说的是,
每一刻都是新的开始;
而朱莉娅反复说的是,生活只不过是继续前行;
不知怎么,这两种思想好像接得上。
拉维尼娅 可我还是……不想见到这些人。
赖利 这是交给您的负担。至于酒会嘛,
我想一定会成功的。
朱莉娅 亨利,我看
我们应该在酒会开始之前走。
我们不在,他们相处得会更好。你也走,亚历克斯。
拉维尼娅 我们不希望你们走!
亚历克斯 我们还有别的约会呢。
赖利 这一次我不会再当不速之客了。
朱莉娅 好啦,亨利。好啦,亚历克斯。咱们去冈宁家。
〔朱莉娅、赖利和亚历克斯下。
拉维尼娅 爱德华,我现在看上去怎么样?
爱德华 好极了。
我差点要说,比任何时候都要好。可你总是比任何时候都好看。
拉维尼娅 哎呀,爱德华,这样等于什么都没说。没一个女的会相信
自己总是比任何时候都好看。你知道吗,
每次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是想哄我开心。
说我总是比任何时候都好看只可能是最坏的意思。
爱德华 我永远也别想学会怎么说好话了。
拉维尼娅 你应该夸夸我的连衣裙。
爱德华 可我已经告诉过你我有多么喜欢了。
拉维尼娅 可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还有,
人有时候喜欢别人把同样的好话说个两遍。
爱德华 好了,去准备酒会吧。
拉维尼娅 去准备酒会吧。
爱德华 很快就会结束的。
拉维尼娅 但愿它快点开始。
爱德华 门铃响了。
拉维尼娅 啊,我真高兴。开始了。
幕落
赵元 译
[1] Zoroaster(约前628—前551),又称Zarathustra,古代波斯宗教改革家,琐罗亚斯德教创始人。
[2] 引自雪莱诗剧《普罗米修斯的解放》第一幕。
[3] Minotaur,牛头人身怪物,被弥诺斯王之孙禁闭在克里特岛的迷宫里,每年要吃从雅典送来的童男童女各七个,后被雅典王忒修斯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