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日形双城:辽上京遗址

所属栏目:散文随笔    发布时间:2025-12-17 14:26:11

序章:西楼的黎明

站在巴林左旗的林东镇南望,大地在此处完成了它最富野心的折叠。公元918年春天,当耶律阿保机用马鞭划出皇都的第一道基线时,他划下的不仅是一座都城的轮廓,更是游牧文明向定居文明投递的一份庄严国书。一千一百年后,当我沿着沙里河畔行走,九公里城墙的残影在草原上勾勒出一个巨大的“日”字。这并非巧合——在契丹人的宇宙观里,太阳从东方升起,照耀南北,滋养万物。这座都城,便是他们献给时间的、立体的日晷。

风从北方的皇城遗址吹来,带着夯土层深处草根腐殖的气息。残墙高约六米,底宽二十三米,虽经千年洪水剥蚀,那层层夯土的肌理依然清晰如一部摊开的泥质史书。我用手掌贴上去,掌心传来异样的温度:向阳面温热,背阴面沁凉。这温差里,藏着契丹人最质朴的智慧——他们懂得如何让建筑与太阳对话。正如《辽史》所载,这座初名“西楼”、后称上京的城池,在建立之前已是迭刺部的居所,是阿保机“创业之地”。从毡帐群落到“日”字形都城,这条演进之路,比任何史诗都更惊心动魄。

极目望去,皇城在北,汉城在南,两城相连又相对,构成那个穿越千年的“日”字。更远处,皇城北七百五十米和汉城南两公里的山丘上,各有一座辽代密檐砖塔遥相对望,像时间钉入大地的两枚铆钉。我忽然想起陈寅恪论赵宋之语:“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而造极于赵宋之世。”但此刻我脚下这片土地,正以另一种方式参与着华夏文明的塑造——不是演进,而是交融;不是造极,而是开创。辽上京的存在本身,便是对“多元一体”最雄辩的注脚。

第一章:皇城之北,穹庐未远

从乾德门遗址进入皇城,恍若踏入一个巨大的露天解剖室。城墙断面上,每层夯土厚约十五厘米,层间夹着枯萎的草茎——那是契丹工匠特意掺入的筋络,用以增强墙体的韧性。这种将游牧智慧植入定居建筑的做法,贯穿了整座都城的营造哲学。

皇城西北一带,地表空旷无物,与东南部密集的建筑遗迹形成鲜明对比。考古学家告诉我,这里原是契丹贵族搭设毡帐的区域。想象当年景象:宫墙之内,既有仿唐的巍峨殿宇,也有星罗棋布的白穹庐。耶律阿保机的后裔们,在砖石宫阙间依然保留着“四时捺钵”的传统——春水秋山,夏凉冬暖,皇帝的毡帐随着季节在都城与草原间迁徙。这不是文明的倒退,而是文明的自信:他们无需完全抛弃旧俗来证明自己的先进。

最震撼的发现来自近年考古。在皇城西南部,新确认的四组大型院落遗址中,三组为东向布局,一组为南向。东向,呼应契丹族“尚东”的传统与太阳崇拜;南向,则延续中原礼制建筑的范式。两种朝向在同一区域并存,如同两种文明语法在建筑上的对话。我站在一组东向院落的门址前,晨光正从东方斜射而入,在残存的柱础上切出锐利的阴影。一千年前,契丹官员从此门步入衙署时,首先迎接他们的,是每天崭新的大阳。

而皇城中央的大内遗址,更将这种交融推向极致。宫殿建于岗阜之上,台基突出地表,四周宫墙环绕,气象恢宏。但细察宫殿基址,会发现其平面并非传统的中轴对称,而是略带旋转,轴线明确指向东方。这微妙的偏移,是草原对中原制度的温柔修正。正如辽代实行的“南北面官制”——南面官用汉制管理汉人、渤海人,北面官用契丹制管理部族事务。在同一个朝堂,汉语与契丹语交替回响,汉服与左衽并行不悖。

我抚摸着一块出土的石刻观音像。佛像面容丰腴,衣纹流畅,带有明显的唐代遗风,但眉宇间又透出一股草原特有的刚健之气。这尊像曾矗立在皇城东南的寺院中,接受契丹贵族与汉人工匠共同的跪拜。佛教在此地完成了它的又一次转译:从梵语到汉语,再从汉语到契丹语;从印度式沉思到中原式悲悯,再到草原式豁达。每一次转译都不是损耗,而是增生。

黄昏时分,我登上皇城西山坡。这里曾有一座皇家寺院,中央大型塔基出土二百余尊泥塑佛教造像。落日余晖中,远山如黛,整个“日”字形城郭在暮色中渐渐模糊了边界。忽然明白:皇城之所谓“皇”,不在于隔绝,而在于包容;不在于彰显纯正,而在于驾驭多元。耶律阿保机要建造的,不是一个封闭的堡垒,而是一个向四面八方开放的磁场。

第二章:汉城之南,市声如海

如果说皇城是辽帝国的政治心脏,那么汉城便是它的经济肺叶。这座位于皇城南面的附郭,居住着汉人、渤海人、回鹘人以及西域各国使臣、商贾。城墙较皇城低矮,且无马面、瓮城之设,这并非轻视,而是另一种形式的信任——商业需要流通,而非阻隔-9。

走在汉城遗址上,脚下常能踢到陶片与瓷屑。捡起一片,是邢窑的白瓷,胎体轻薄,釉色类雪;另一片则是辽特有的绿釉鸡冠壶残片,壶身还保留着仿皮囊的缝合纹路。两种器物来自不同的生活方式:一个关乎品茶论道,一个关乎骑马驰骋。但它们同在这片土地出土,说明汉城的市肆里,茶香与奶香曾经交织,丝帛与皮货相邻而陈。

考古发掘揭示出更生动的细节:汉城内有专门接待诸国使臣的驿站、回鹘商贩聚居的“回鹘营”、各类手工业作坊。可以想象,当年的汉城是怎样一番景象:驼铃声从西门(金凤门或雁儿门)响起,载着西域琉璃、波斯地毯的商队鱼贯而入;汉人铁匠铺里火花四溅,锻造着同时适合农耕与骑射的工具;渤海工匠烧制的三彩器,釉色比唐三彩更热烈奔放;而契丹贵族也会偶尔策马而来,用貂皮换取江南的丝绸、景德镇的青瓷。

最意味深长的是道路遗迹。汉城街道并非笔直的棋盘格,而是顺应地形略有弯曲,交叉路口往往拓宽成小广场——这是为驼队转弯、商贩聚集预留的空间。路面上深深的车辙印,窄者属于汉式牛车,宽者属于契丹马车。两种车辙时而平行,时而交错,最终混入同一片泥泞。它们从未试图抹平对方,只是在日复一日的碾压中,达成了某种默契的共存。

北宋使者苏颂曾出使辽国,他在诗文中描绘:“千里封疆蓟霫间,时平忘战马牛闲。居人处处营耕牧,尽室穹车往复还。”这几句诗,恰是汉城生活的最佳注脚。战争间歇,耕牧并举,穹车(毡帐车)与农舍错落,汉人的犁铧翻开草原的黑土,契丹的牧歌飘过汉家的田垄。这种“居人处处营耕牧”的景象,比任何和约都更能体现文明的韧性——政治可以对立,但生活自会找到融合的缝隙。

可惜汉城也是洪水侵害最深重的区域。白音戈洛河河床北移,将汉城南部大部淤埋。如今站在皇城南望,汉城遗址大半已隐入泥沙之下,只剩零星台基如孤岛般露出地表。但正是这种残缺,赋予了它另一种完整:那些被泥沙瞬间封存的市井生活,如同琥珀中的昆虫,保存了最鲜活的历史切片。或许在某处尚未发掘的淤泥下,还埋着一瓮未及转移的开元通宝、一卷写了一半的契丹小字账本、一只摔碎前仍盛着葡萄酒的玻璃杯。

第三章:大内深宫,东向之轴

皇城中央的隆起处,便是大内——辽帝国的宫廷核心-4。沿着缓坡向上,宫墙遗址虽只剩夯土基础,但那“回”字形的环套格局依然可辨-4。这明显效仿了中原王朝“皇权至上”的宫城理念:外朝内廷,前殿后寝,层层递进的空间序列,构建出权力的神圣性与不可侵犯性。

但辽上京的大内,有一个颠覆性的细节:整个宫城群,包括主要宫殿、门阙,均沿着一条明确的东向轴线布局。这与中原都城贯穿南北的中轴线截然不同。东方,是契丹人太阳崇拜的方向,是青牛白马传说中神人降临的方位。将最重要的建筑朝向东方,意味着在接纳汉家礼制的同时,他们将草原的灵魂楔入了宫殿的骨髓。

我站在大内正殿的台基上,面向东方。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会毫无遮挡地射入殿门,照亮御座上的皇帝。耶律阿保机及其继承者们,便是在这东来的晨光中接受朝拜、处理政务。《辽史》记载,辽朝宫廷礼仪中,凡重要典礼,君臣皆“东向拜”。这不是简单的方位选择,而是一套完整的宇宙观在政治仪轨中的投射——他们相信,权力来自太阳,来自生生不息的自然力。

更精妙的是建筑元素的融合。考古发现,大内宫殿的台基、柱础、鸱吻等构件,均采用中原技法;但某些宫殿的平面呈多边形或圆形,明显模仿毡帐的形态。这种“汉骨胡形”或“胡骨汉形”的 hybrids,创造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建筑语言。它既能让汉人臣工感到熟悉(从而认同),又能让契丹贵族感到亲切(从而归属)。真正的统治艺术,或许就藏在这些砖石的“口音”里。

大内西北角,有一处特殊的遗址:地面排列着规律的石块,围成直径十余米的圆圈。学者推测,这可能是举行萨满仪式或“烧饭”祭祀的场所。“烧饭”是契丹旧俗,将酒食焚烧以祭祖先。在宫墙之内保留这样一方天地,如同在华服上特意留出一块旧袍的补丁——它提醒着所有人,无论帝国多么庞大,都不能忘记自己来自何方。

夕阳西下时,大内遗址投下漫长的影子。我忽然想起契丹银币上的铭文——正面契丹大字译为“天朝万岁”,背面契丹小字尚未被完全解读。这枚非流通用的礼仪币,或许正是辽帝国自我定位的隐喻:一面宣示着“天朝”的普世威严(用汉字文明可解的契丹大字),一面守护着族群独有的精神密码(用外人难懂的契丹小字)。而大内宫城,就是这枚银币在三维空间的铸造。

第四章:遗物有灵,众生之纹

在辽上京博物馆的库房里,时间以另一种方式沉淀。两万余件出土文物,从泥塑像、玉册残片到陶瓷器、建筑构件,共同拼贴出这座都城的众生相-4。但最触动我的,不是那些彰显皇家威仪的遗物,而是那些沾满生活气息的寻常器物。

一筐碳化的粟米颗粒,出土于汉城某处粮仓遗址。每粒粟米都保持着爆裂前的形态,仿佛只要注入水分,就能瞬间复活。这些粟米的主人,可能是屯田的汉人军户,也可能是学习农耕的契丹平民。在草原与农田的交界地带,作物的选择本身就是一种文化表态:他们种下了粟,也就种下了一种更稳定的生存方式。

几件铁犁铧,刃口磨损严重,背面还沾着板结的黑土。与它们一同出土的,还有精巧的马镫、带绣的铁箭镞。犁与镫,箭与铧——这四样物件并置,勾勒出辽上京居民的双重身份:平时是扶犁的农夫,战时是弯弓的骑士。这种“亦农亦兵”的弹性,或许是草原政权能在强敌环伺中立足两百年的秘密。

陶瓷器的故事更丰富。一件绿釉鸡冠壶,壶身模仿皮囊的造型,连皮革接缝的针脚都栩栩如生。但它的釉色,却是中原陶瓷工艺的馈赠。另一件白瓷盘口瓶,器形完全是汉风,但胎土化验显示,它产自辽地本土窑口。还有那些三彩盘,色彩比唐三彩更大胆,常出现草原偏爱的茄紫、鹦绿——那是工匠在模仿中不经意流露的乡愁。

语言文字的遗存尤显珍贵。一块石碑上并刻契丹大字与汉字,记录某次宫廷赏赐。契丹大字仿汉字方块字形创造,但笔画繁复,如神秘的符咒。契丹小字则更似拼音文字,流畅如音符-4。面对这些“陌生的熟悉”,我感受到一种创造的激情:这个民族不满足于借用,他们一定要发明属于自己的符号系统,来记录自己的历史与情感。

最令人唏嘘的,是一组孩童的玩具:陶制的小马、骨雕的羊拐、一枚磨得圆润的石子。它们出土于汉城一处普通民居的墙角。想象某个契丹或汉人孩童,在战争的间隙、在父母的呼唤声中,专注于掌心的游戏。都城会倾颓,帝国会更迭,但孩童对玩耍的渴望,穿越一切时空壁垒,轻轻触动了千年后的我。

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契丹银币,被置于独立展柜。灯光下,银币上的契丹大字“天朝万岁”清晰可辨。但我的目光更久地停留在那些未被解读的契丹小字上。它们曲曲折折,像一条冻结的河流,封存着未被言说的祈祷、未被记载的盟誓、未被翻译的乡愁。有时,文明的深度不在于被理解了多少,而在于还保留着多少拒绝被完全理解的秘境。

第五章:泥沙之下,长河之上

辽上京的衰亡,始于水的背叛。皇城南墙及汉城城墙多因洪水倾塌,皇城南部近年全被泥沙淤埋。白音戈洛河,这条曾滋润都城血脉的河流,在某个暴雨之夜改道北移,成为摧毁城市的自然之力-9。如今漫步遗址,常会踩到洪水层——那是一层细腻均匀的淤泥沙,将辽金时代的地面突然覆盖,如同历史被按下暂停键。

但洪水带来的不止毁灭。2025年的考古发掘,在皇城南部泥沙下,揭露出一处规模宏大的建筑院落遗址。考古队员用刷子与手铲,一点点剥离覆盖的淤泥,就像打开一封被河水密封千年的信件。院落格局逐渐清晰:多进庭院、厢房、廊庑,还有火坑(地暖系统)的遗迹。更令人惊叹的是,这些遗址普遍存在辽金两代叠压营建痕迹——辽亡之后,金代人并未废弃此处,而是在前朝基础上改建沿用。文明的更迭,在这里不是断裂,而是层累。

我观摩考古现场时,队员正清理一处灶址。灶膛内的灰烬保存完好,甚至能分辨出哪些是木柴灰,哪些是牲畜粪便的燃料灰。灰烬中,混着一枚烧焦的枣核,和几粒未完全碳化的黍粒。这或许是某个金代戍卒的早餐遗迹,他蹲在辽代建造的灶前,煮着与前朝相似的粥食。政治归属变了,但人的肠胃记忆、御寒需求,却沿着同一条生存逻辑延续。

泥沙的封存具有某种公正性。它不分皇城汉城,不论契丹汉人,将所有人的生活痕迹平等覆盖。在洪水层下,一根镶玉的金簪可能与一把生锈的犁铧并排躺着;一片写有儒家经典的残碑,可能与刻着萨满符号的兽骨叠压在一起。自然力以它的蛮横,完成了历史学家难以做到的“去阶层化”叙事——在终极的沉寂面前,所有文明造物都回归为单纯的“物”,等待被重新赋予意义。

这让我想起辽上京的“日”字形格局。日字,中间一横连接南北。而洪水后的泥沙,何尝不是另一种“连接”?它将不同时代、不同族群的文化层,压缩在同一地质剖面中。考古学家划分地层时,必须异常谨慎:每一厘米的泥土,都可能包含着一个朝代的黄昏与另一个朝代的黎明。

站在被淤埋的皇城南部边缘,我抓了一把泥沙。沙粒从指缝流下,在阳光下闪烁如金粉。这些微粒中,混合着契丹宫殿的瓦砾粉末、汉城陶器的胎土、草原风化的石英,还有无数无名者的骨血化作的尘埃。它们曾被河水搬运、沉积,如今又被风轻轻扬起。或许,真正的“上京”从未消失——它只是从一座砖石城池,解体成了亿万颗沙粒,继续参与着大地的循环。

终章:日形不朽

离开前的黄昏,我再次登上高处,俯瞰整个遗址。南北长二点八公里、东西宽一点八公里的“日”字形城郭,在夕照中呈现出青铜器般的质感-1。皇城、汉城、大内,那些曾经泾渭分明的区域,此刻在暮色中模糊了边界,融为一片起伏的、金红色的地形。

风越来越大,穿过乾德门的瓮城遗址,发出呜呜的鸣响。这风声,是否混杂着当年的市声、驼铃、诵经声、朝拜声?考古学家说,辽上京的规划理念影响了金、元、清的都城布局。那么,这风声里,是否也携带着某种超越朝代的文化基因,正向着北京、向着沈阳、向着更辽阔的时空扩散?

我忽然理解了“日”字的深意。它不仅是平面布局的形状,更是一种文明姿态的隐喻:草原(北)与农耕(南)如上下两横,被都城的创造力(中间一横)连接成一个完整的、发光的概念体。这个“日”,是契丹人对“多元一体”最天才的空间表达-8。他们用一座都城证明,不同的文明并非只能对抗或同化,还可以像“日”字的两横那样,既保持各自的伸展,又通过中间的连接,共同构成一个更有力的整体。

夜色彻底降临,星斗浮现。草原的星空低垂,仿佛伸手可触。此刻的辽上京遗址,褪去了白昼的历史重负,还原为一片单纯的土地——它会继续生长牧草,滋养牛羊,承受风雨。而那些夯土层里的故事、泥沙下的记忆,将作为“密码”埋藏在大地深处,等待下一个读懂它们的时代。

回望最后一眼,遗址已隐入黑暗。但我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东方第一缕光,仍将首先照亮皇城的东向轴线,照亮“日”字那一竖的起笔处。这束光,从公元918年阿保机划定基线的那一刻起,就未曾中断过。它照耀过契丹的穹庐,也照耀过汉人的瓦舍;照耀过帝国的鼎盛,也照耀过废墟的荒凉。而今,它照耀着我这个过客,以及未来所有前来寻找答案的人。

这束光,才是辽上京留给世界最宝贵的遗产:一个关于包容、关于创造、关于文明如何在差异中共生的,永恒的实验。而实验的结果,就写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写在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生生不息的伟大史诗里。

说明:本文内容从互联网收集整理或者用户投稿,仅供学习与参考,如果损害了您的权利,请联系网站客服,我们核实后会立即删除。转载请注明:来源榕树网https://rongshu.net/meiwen/sanwensuibi/2025-12-17/17801.html
-->